《附骨之疽》第15章


她问他,出了什么事。
石零藏在杯子里的手,不知不觉间,握成了拳。
他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望着乌临,摇了摇头。
他甚至还笑了笑:“没什么事。我只是很高兴你还记得今天。”
今天,是2月1日。
是他被她从孤儿院接入乌家老宅的日子,后来成为了他的生日。
那个时候,她在他面前,神情冷漠而倨傲地宣布:“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人,今天就是你以后的生日。”
这样霸道。
乌临显然也想起了当日的事,笑了笑,道:“你来我身边,已经十年。”
石零望着她,道:“你给了我新的生活,我永远感激你。”
他的声音,低沉而嘶哑。
乌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忽然说这一句,静了静,才道:“你不必感激我,这是你自己挣来的。”
石零望着她,良久,才又笑了笑:“小姐,这两天,我想了很多。那个人,”他迟疑了一会儿,才接着道,“你一定很爱他。”
他没有提及那个名字,但乌临的目光一瞬间已变得有些阴沉。
她没说话。
石零轻声地道:“小姐,你叫我石零,是为了纪念他的姓氏,是不是?”
乌临看着他,脸色越发沉静,却依然没有回答。
石零的声音越来越轻:“石零,石零。来到你身边以后,我的确是从零开始了。却是带着那个人的姓氏从零开始的。你看着我的时候,有时候会露出温柔的眼光,那是把我当成他了。”
石零用的是肯定而非疑问的语气。
乌临沉着气,也不反驳,只静静地听他说。
她的沉默,在石零眼中,自然是默认了。
石零勾了勾唇角,笑得却比哭还难看。
他望着乌临的眼睛,道:“小姐,那天从手术室出来,我一直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当时只觉得人生无常,所以我才会作出……那样的举动。”
乌临知道他指的是那个吻和那句告白。
她大约明白过来石零想说什么,心里用上些郁结的情绪,却兀自沉默不语。
两个人,却只有他一个人说话。石零想,他大约在她眼中,不过是个出演独角戏的小丑。
“我想,我大概说了令你不高兴的话。”
他起初不过觉得悲哀,此刻却已感到绝望。
石零反倒沉下了心,一字一句地将想了很长时间的话说出来:“覆水难收,我不能把说出去的话收回,也不想对着你说谎。但是我可以保证,如果你不高兴,我以后一定不会再说这样的话。”
石零说这一句话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心口被一点点割裂。
胸口传来细碎而剧烈的痛苦,几乎令他无法呼吸。
他坐在那里,入院后一直没有修理的头发长长了些,搭在额边,挡住了他脸上部分表情。因为清瘦而变尖了一些的下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憔悴之意。
他的笑,清晰地透出难以言述的痛楚,并不受他意愿的控制。
乌临将他的神情看得清清楚楚。
她莫名地觉得有些心酸,迟疑了一下,仍选择伸出一只手去,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脸。
石零怔在那里,看着她,目光里闪出一丝火花般的光亮。
乌临的声音很轻,亦显得柔软:“还是觉得很委屈,是不是?”
石零不知道她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也不敢乱说,只是有些贪念地看着她脸上难得一见的温柔神色,想了想,才轻声地道:“如果你会心疼的话,我一定委屈给你看。”
此话说出来,乌临不由愣了一下。
她和石零认识了很长时间,而且从一开始,就是泾渭分明的主仆关系。
但即便如此,石零就算在她面前温驯顺从,她却从没见他说过这样示弱讨好的话。
乌临回过了神,将手指沿着石零左额的发际线,□□他的头发里,轻轻地梳理了一下。
她的动作轻柔小心。
她亦觉酸楚,却硬着心肠,贯彻早已作出的决定。
“抱歉,那天在手术室外,是我太失态,所以才引起你的误解。若没有我无意中的鼓励,你也未必能下决心对我说出告白的话。这件事,你不必抱歉,我也有责任……”
她睁着眼说谎,看见石零的脸色,越发地灰败下去。
乌临亦感觉到心口有些压抑的闷痛,却别无选择。
她只能说谎。
只因她绝不能承认,当日在手术室外,她并非单纯因为旧时恶梦重演而失态。
她不能承认,她是害怕失去石零而恐惧得失控。
作者有话要说: 修文~
☆、偶遇
那一天。
不止是石零一个人越界。
从混乱中清醒过来,乌临已清楚地意识到,她犯了一个错误。
她在不知不觉中,放任自己,与石零亲密到如此地步。
乌临从来就知道,她是一个自私的人。
她早已决定,要时刻保持自控,不再沉陷于任何男女情爱之中。
却不仅是为了纪念死去的佑安。
实际上,她只是在利用佑安,为自己的懦弱找借口。
她决意不再爱上别人,不是因为放不下佑安,更多的是因为,失去挚爱的剧痛,她不愿再度承受。
甚至于不肯冒一丝丝风险。
失爱之痛,令她宁愿因噎废食,也不敢把自己陷于再度失爱的可能性里。
所以,她绝不能承认自己爱上了他。
绝不能承认,她爱上了任何人。
所以,她宁可伤害石零。
宁可对他说谎。
…………
石零不想听她多说一个字。
她在向他道歉,他却宁愿她继续沉默。
她说的每一个字,于他而言,都像是凌迟的酷刑,令他痛苦难受。
石零低着头,并没有看她,忽然道:“小姐。”
乌临答应了一声:“嗯?”
石零迟疑了一下,抬起眼,望向她。
他轻声问:“以后,你打算,拿我怎么办?”
这一句话问出来,两个人都怔住了。
石零回过神来,第一个念头便是,他一定是疯了。
疯了,才会自寻死路地逼问她。
疯了,才会急不可耐地想要听她宣布对他的判决。
乌临脸上的不悦一闪即逝。她停了一会儿,才温和地道:“你先安心养伤。就算不能在仁爱基金任职,我也会替你找到合适的位置。”
她并未责怪石零的放肆,只用避重就轻的回答来揭过去。
这令石零既松了一口气,又隐约有些失望。
她对他,大约多少仍存了些怜悯不忍。
石零垂下眼,道:“对不起。”
乌临不置可否,笑了笑:“我下午约了人,就不陪你久坐了。”
她并没说约的是谁。
石零想,她大概原本是想留下陪他过生日,却因为他的咄咄逼人,而决定提前离开。
石零控制着自己不再多说,只怕引起她更加不快。
他只望着她笑了笑:“是。今天你能来,我很开心。”
…………
乌临心烦意乱地离开医院。
站在医院门口,她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
以往她也有心情不好的时候,那时候,她通常都会找石零聊聊天。
但现在,她已没有了这个权利。
她站在医院前,望着来来往往的车流,只觉得连吹过来的夹杂尾气的污浊的风,都无比孤独。
她失恋了。且是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的那一种。
乌临站在街边,呆立了一会儿,等到周身的暖意,都被风吹离身体后,才惊觉地拦下一辆出租车。
她回到善水学院附近的街道下车,沿着学院的外围,走了一圈。
以前,石佑安常带她在附近玩耍。
她从未想过,彼时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会成为令她痛不欲生的回忆。
乌临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觉得走得连腿都有些发软。
夜色将临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停在一条清净的小街。
以前,石佑安喜欢带她来这条街上的一个小摊,吃一碗热腾腾的馄饨。
她的佑安。
事过境迁。等她终于走出石佑安之死带来的阴影,敢于来到这里寻找旧时踪迹的时候,街道已全面改建,小摊不知所踪。
物是人非的感触再次刺伤她,她此后再也没有来过。
乌临站了一会儿,还是慢慢地沿着街往里走。
她在记忆里的馄饨摊的位置,看见一家亮着灯的店面。
红砖墙面,窄窄的玻璃门。墙上钉着一块木牌,写着一个“藏”字。
怎么看,都只是一间普通的小酒吧。
乌临迟疑了一下,还是选择推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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