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上无双》第75章


的,是被她那个暴力的,凶悍的,不讲道理的母亲逼走的。她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也不打算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一个二十几年都没有出现过的男人,现在突然以“父亲”的身份回归,他指望着她会出来迎接他,和他聊天,叙旧,告诉他她不恨他,每个人都有苦衷吗?
太可笑了。
他永远是她缺失的那部分,并且这个缺口,已经在她成长的过程当中以奇怪的, 强硬的方式长出了结实的防卫形状,绝非是能够容许任何人侵入的形态。
然而,她却放下了手中拿着的记录编舞动作的本子,直接站了起来。原本放在腿上的圆珠笔则是直接掉落在了地上,落地的声响很轻。许浩洋低头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笔,再抬头去看韩露。
“好啊。”韩露这么说。“我去见他。”
她走出了冰场,但之后,她不是直接去到门外——而是绕了一圈进了洗手间,一眼看见旁边清洁工人用来打扫走廊的水桶和拖把,她把拖把拿出来扔到一边,满满地接了一桶水,单手提着大步往门口走,因为动作太大,溅出来的水花泼了一地。
她也许应该感谢那个男人,让她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心情是难得的充满恶意的愉悦。
他应该会满意这个招呼。
她走到门外去,现在外面的天色已经很暗了,她是能够看到有人正站在树下的一片阴影里,身型看起来便是那种极普通的,即将步入老年的中年男子的样子,她想象不到这个人会和自己有着血缘上的联系。
他们隔着大约一米的距离,面对面站了大约几十秒钟,男子似是想要开口对韩露说些什么一样上前了一步,那一瞬间,韩露即是用力地——因用力过度而显得有些狼狈地,将手中的那桶水对着男人的方向狠狠地泼了出去。
他们距离太远了,水其实没有落到他身上多少,而是全浇到了韩露脚下的地面上,连她的鞋子和裤子也被溅上了大量的水。
北京的十二月已经很冷了,她满手湿漉漉的水,被寒风一吹,更是刺骨钻心的疼。
“你看见了吗?”韩露向着对面叫,“你看够了吗!”
对面的人没有说话,但这个时候,担心着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的刘伯飞已经跟了出来,他刚刚推开门,便看到了正捡起地上空了的塑料水桶,歇斯底里地砸向那个男人的韩露。
刘伯飞暗里叫着完蛋,赶快跑过去从后面拉住韩露,把她向屋内拖去。
“不是你让我出来的吗!?”韩露冲刘伯飞喊,“你不是让我见他吗?我还没见够呢!”
“进去。”
“为什么进去!?”
韩露出来的时候没有穿外套,加上她又被溅了一身冷水,现在整个人的手都冰得吓人。当然,她自己是不知道的。
“你先进去,行不行。”刘伯飞又急又恼,正好他看到许浩洋也跟了出来,像是不知道该不该过来一般站在离他们有段距离的地方。他便赶紧对许浩洋招了招手。
“快快快。”刘伯飞说,“你赶紧带她进去。”
韩露不知道她是怎么被这两个男人一起推进室内的,她坐在长凳上,室内暖气开得很足,烤得她的耳朵和指尖都发红发胀,一跳一跳地疼。耳朵里面又被灌进了风,耳膜连着太阳穴都是针扎般的剧痛。
她闭上眼睛,试图平定混乱的呼吸。
许浩洋知道,对于韩露来说,这个时候他最好的做法便是当作什么都不知道,放下一杯水——或者干脆什么都不做地离开,这样给她一些时间,到了第二天,他们便又都会回到平时的样子。
平和的,稳定的,又隔着永恒的距离。
没有任何进展的,原地踏步的关系。
他却不想这样下去了。
于是,他没有离开,而是坐在了她的旁边。
“要聊聊吗?”他问。
“……”
“你要喝水吗?”
“不喝。”韩露终于说,“也不聊。”
果然是拒绝了。许浩洋想。
那么……
“如果被拍到就麻烦了。”
他这么说。
经过了一瞬短暂的沉默,韩露转过头盯着他。她眼中的情绪很难确切地形容,硬要说的话——就像是从一片虚无的无垠的冰面上裂开了一个口子,然后有雾气缓缓升起。
“什么?”韩露问。
“刚才要是被拍到的话,就又有人要乱写了。”许浩洋说。
“你就想说这句话?”
“没有。”他说,“我就是突然想了起来。”
“要拍就让他们拍啊!”韩露叫起来,同时直接站起了身。她的手边没有杯子,什么都没有——要是有的话,她肯定会把它们对着墙壁,或者对着许浩洋的脸摔过去。“光是拍什么鬼照片还不够吧?最好也给我直接禁赛了就得了。禁赛不好吗?禁赛之后反而可以——”
禁赛之后却反而可以得到理解和同情。
这是她没有说出口的话。
但是,她退赛的时候,得到的却是仿佛没有尽头的嘲讽和攻击。
为什么是这样的。
她想不明白。
事情怎么可以是这样的。
仿佛所有人都可以被理解、被保护、被无条件地接纳,但却只有她,自小到大,必须变强才能活下去。只有变强,只有比任何一个人都强,才能保住她那一点生存的余地,保住作为一个人的尊严。一旦失败,她就会失去全部的容身之处。
这种事,她之前已经试过一次了。
“……禁赛之后?”
“禁赛之后不还是一片好评吗?埃里克打了人,被禁赛,不是大家都在夸他吗?”她的声音已经抖了起来,眼底和鼻根一片酸胀。“那个韩国王八蛋说了些什么吧?他是说了杜哈梅尔什么,所以埃里克才会对他动手吧?就和——”她吸了一口气,想要让自己别再说下去,但却还是失败了。“就和他那天说我一样。”
“什么?”
许浩洋先是愣住了,然后马上回想了起来,那一天在莫斯科,姜至俊在走廊上对他说过的话,那些对韩露的中伤。
他不知道的是,姜至俊在说这些话的时候,韩露其实就也在走廊的转角处。姜至俊说的话,还有他的沉默,她都知道。
对于这些中伤,他却什么都没有说。
不要说像埃里克一样,他甚至没有表达出愤怒和不满。
就像他也默认了这些话是事实一样。
他意识到事情的方向正变得非常糟糕。
………………………………
第66章 无论是哪一个你
从一开始,韩露想,也许从她的父亲抛弃她的时候开始,就什么都注定了。
她被自己的职业生涯所放弃;在失去了利用价值之后,马上被一直对她示好的合作者所放弃;然后,她看起来又被自己的搭档所放弃。
他们衡量她的价值的标准,恐怕就是她的成绩。
她还能不能滑,能不能跳,能跳多高,能滑多久。
能不能参加比赛,能不能再拿到一块奖牌。
就只有这些而已。
如果她足够理智的话,她也许不应该这么想,但是现在,没有任何办法,她完全无法阻止自己心底不断撞上来的负面的,自暴自弃的情绪。
如果可能的话,她真的很想成为一个能够顺利地享受生日的祝福,享受和朋友谈笑的时刻,享受远方的温柔的夜晚的人,她希望那些快乐的瞬间都不再是一个又一个虚幻的断点,希望它们可以延续下去,希望它们可以成为她真正的生活。
但是,事情似乎总是会回到原点。
她想要在那些外界的荣耀之外的,属于自己的价值,却又拒绝把自己袒露给他人。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怎么样。
“你听到了吗。”这个时候,许浩洋也站了起来。他们面对面地站在长椅旁边,她看着他,但他在躲避她的视线。
“嗯。”韩露自嘲地勾起一边的嘴角,眼睛看着许浩洋。“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吧?是我拖你的后腿,是我把你选的曲子滑得乱七八糟。”
“没有。”许浩洋皱起了眉,赶快否定。“真的没有。”
“要是这样的话,那你为什么不说呢!?”她一下子提高了音量,“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不是这样的!?”
“我……”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不是这样的?”
“……”
我以为你不在意这些。许浩洋想,我以为你不会在意其他人说什么。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
他在韩露的逼问之下,没有办法找出为自己当时的沉默开脱的任何一个理由。
这是不可能的,没有可以习惯的伤害,没有因为其他人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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