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上无双》第76章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
他在韩露的逼问之下,没有办法找出为自己当时的沉默开脱的任何一个理由。
这是不可能的,没有可以习惯的伤害,没有因为其他人习惯了伤害,就可以让他们继续去接受伤害的理由。
“对不起。”许浩洋说,“我只是觉得他的挑衅很无聊,没有必要为了这种人浪费精力。”
“你有道理。”韩露一下一下地点着头,“那杜哈梅尔呢?”
“杜哈梅尔?”
“你自己不知道是吧。”韩露说,“她刚刚出事的那几天,你不知道你自己一直都绕着她转吗?就好像你才是她的搭档一样。那我呢——”
不要再说了。
不要再说下去了。
韩露在心中对自己这么大声叫着。
再说下去的话就要……
“那我呢——你对我说过什么?我被人讽刺得乱七八糟的时候,我害怕旧伤复发每天都紧张得要死的时候,你对我说过什么?”
说出来了。
不知道积蓄了多久的不满的、痛苦的、委屈的控诉,与胸口憋闷的疼痛和眼泪一起抛向许浩洋。
许浩洋是个非常温柔的人。
然而,他的温柔,似乎也和她没有关系一样。
许浩洋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就站在原地,看着韩露流着眼泪,用力地呼吸着,一字一顿地问他是为什么。
为什么不能把他的温柔分给她?为什么他不能在她需要的时候维护她?
事情彻底走向了比许浩洋想象得要无法控制得多的局面。
原本,他的确是打算要刺激她,让她把这段时间里憋闷在心里的东西说出来,哪怕只是对他打开一点缝隙也好,他就可以从那个缝隙之中找到他能够理解,能够控制的东西。
但是现在,已经远远不止一个缝隙,她的内心完全崩坏了,被各种各样的东西打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才能拼凑回原先的样子,哪怕只是拼凑成一个完好的假象也做不到。
而且,他更没有想到的是,自己也在她的心上狠狠地划出过伤口。
“对不起。”许浩洋说,“我以为你……并不是那样的人。”
“……”
“我以为对你来说,无谓的安慰只会让你觉得难堪。我觉得,你是不喜欢把自己软弱的一面暴露出来的人。”
“……是啊!”韩露喊,“我是不喜欢啊!”
“对不起。”
“但是我……也不喜欢让人——”
“我明白。”
“……算了,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想要怎么样。”韩露无力地摇了摇头,然后慢慢地原地环抱着膝盖蹲了下去。她还有一些话没有说出口,比如说她想说许浩洋说的没有错,很有可能在那个时候他安慰了她,她也会因为觉得这对她来说是种侮辱而迁怒于他。她在每个不同的时候心中都有不同的想法,她一会儿想要这样,一会儿想要那样。任何人和她接近,可能都会是一个麻烦。
这个时候,许浩洋也蹲了下来。他的手放在她的肩上,用一种有些奇怪的姿势,轻轻地揽住了她。
这让她颤抖了一下。
他的手很暖——在过去的这两年,她已经非常熟悉这双手了。从最初被他触碰的不适,到一点一点地习惯他的力量和温度。但是,那双手从前一直都是属于节目的,属于音乐里的某一个节奏,某一个角色,某一种氛围,然而这个时候,韩露才在混乱朦胧的意识之中确认一件事,现在的许浩洋谁都不是,是他本人。现在的自己也谁都不是,什么防卫都不复存在,是从来没有如此软弱过的——是她甚至都不会想到自己竟然可以如此软弱的她自己。
“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许浩洋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我从来没有用……那些东西来判断过你。”
“我也很讨厌会这么想的人。”
“但是,我想,没有必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其实是什么样的人。”
“那个高傲的,强大的,永不服输的你,很好。”
“但是,没有那么强大的,也是你。”他停顿了一下,他不是擅长言谈的人,之前也从没有对谁说过这样的话,但是,他现在必须要说。
他想要把这些话告诉她。
他其实早就明白的,没有说出口的想法,没有表达出来的心情,就等于不存在。
“也很好。”
韩露听到许浩洋这么对她说。
在把这些乱七八糟的糟糕情绪都释放出来之后,韩露的确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轻松下来很多——然而,在这个晚上过去之后,她根本不能允许自己去回想这个晚上都发生了些什么。
“——你对我说过什么?”
她简直没有办法去面对问出这个问题的自己。
太丢人了。
简直是事后回想就恨不得在冰场上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的程度的丢人。
但是,她却又不能让自己不去想那一天许浩洋对她说过的话,他对她说,强大的她很好,没有那么强大的,也很好。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对她说。
不必取得胜利也可以,不必赢到最后也可以,不必向全世界证明你有资格值得那些欢呼和喝彩也可以。
你已经很好了。
在羞耻感和莫名的愉快感交杂着度过的两个星期后,他们一起飞赴举行大奖赛总决赛的法国格勒诺布尔市。这套命运多舛的新节目,将在这个地方接受一次更加严肃的检验。
当天,他们在准备区开始化妆更衣。化妆师和造型师一同上前,为他们根据早前就提供的新的设计概念整理形象。
为了《牧神午后》这个神秘的主题,他们再次着手改造了表演服。服装的配色以棕色和淡绿色为主色调,材质选用纱质,没有明显的亮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自带着珠光感的朦胧的外纱。两个人的服装上都使用了这部分材料。
韩露和许浩洋坐得很近,因为妆容也接近,所以化妆师是在同时为两个人上妆。韩露闭着眼睛,脑子里回荡着这段时间已经听过了无数次的音乐。牧神的午后——牧神潘恩是神使赫耳墨斯的儿子,是半人半兽的神,是牧神也是山林之神,他能够用芦笛吹出美妙的曲子,山林中的仙女也会来听他吹奏。
牧神拥有森林和群山,但他却时而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
仙女在被人拥护的同时,却也无限孤独。
不妨来吹奏曲子吧,也许仙女能够听到。牧神如此想。
我喜欢这些曲子,但我不知道怎么对他说。仙女这么想。
吹风机的风停了下来,造型师最后用手整理了一下韩露盘起的头发,满意地点了点头。
韩露睁开眼睛,镜子里的人眉目柔和,化妆师刻意修淡了她本身较为英挺的眉,同时眼角点缀上发亮的浅绿色光粉,腮红选取黄色与橙棕色的叠加,令整个人显出一种沉静的异域色彩。
许浩洋的脸上叠了数层阴影,原本偏清秀的长相在阴影的衬托下看起来眉目分明,他露出了前额,眉心用油彩画着一朵叶片形状的纹样,眼底也同样用油彩绘制了深绿色的叶脉。他微微低头,睫毛垂下去,确像是神话之中天真而勇敢的幼兽。
他们的视线在镜中交汇,许浩洋笑了一下,韩露也回以同样的笑。
没有问题了。
她想。
………………………………
第67章 决赛
回到那一天,在韩露做出她人生中最丢人的一次控诉的时候,刘伯飞正站在训练中心门外,和韩露的父亲——这个莫名其妙地突然出现的男人面对面站着,他脚下是韩露刚刚泼的一地水。
这一地的水……他无奈地想,估计等明天早上就该结冰了。
“您进来吧。”刘伯飞先开口,“我们去会议室谈。”
在明亮的会议室中,刘伯飞才终于看清这个男人的长相。他的年龄看起来大约在五十五岁左右,头发白了一部分,脊背挺得很直,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气是很足的。他自称自己现在在山西一带做电缆的生意,因业务方向拓展的原因前来北京,此次不会做太长时间的停留。
他称,和女儿分别后,他也几度想着回来看望她,但均被前妻以坚定的态度拒绝了。这是他直到这个时候才出现的理由。
他这么对刘伯飞解释着,刘伯飞点着头,对这些话却是没有太往心里去。
人都是会把话向自己有利的方向说的。
他注视着这个男人,韩露的五官的确和这个人有相似之处,不过,因为她人生中每一个关键的阶段他都不在身边的缘故,她已经生长出一种和他截然不同的气质。如果这个时候,要一个完全不知晓其中内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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