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沉记》第82章


她冲到那年轻人身边,捡起那手枪,塞回他手里:“你快跑,要不然,待会肯定有人来抓你。”
年轻人本就六神无主,叫这一指点,立马撒腿跑了。
瘫在地上的小姐结结巴巴:“你,你为什么要放走他?他,他,他杀了傅伟。你?你是地下党?”
岑嘉雯笑着蹲下来看她:“傅伟没死呢,我摸过,他有气息。我的丈夫,怎么会死?你不知道么?我是傅伟的妻子啊!”
岑嘉雯回身抽过桌上的水果刀,用力捅进她的身子,血色一点点把桃花色染成梅花色。
岑嘉雯割掉电话线,既然伤在傅伟那么重要的部位,就迟点去医院好了!
又反手在自己胳膊上割了两刀,这才放开喉咙:“快来人啊,救命啊,救命啊!”
是的,看到这个像阮云裳的女人后,她瞬间醒悟了,她再也不爱傅伟了。
可是,不爱这个男人,她还是要活下去呀。
不仅活下去,她还想好好地活下去,不要像小时候一样关在潮湿的小小的屋子里在灰灰的玻璃后面看凄风苦雨,看世间繁华热闹。
孤儿寡母不义之财,绝对是过不了好日子的。
好日子从来自己争取。
她争取了傅伟做她的丈夫过了一段好日子。
她就能争取傅伟做她一辈子的丈夫从而过一辈子的好日子。
67、六十七章 。。。
奶妈妈端来桂花糖藕; 让当零食吃:“藕是鲜藕,去岁的桂花糖了。五小姐你吃的时候小心,莫叫糖丝子勾头上去了。”
岑嘉绮手头比前些时候松快些了,做了新头发,所有黑丝都叫梳到脑后; 前面搭些蓬松的发花,像倒垂的花蕊子。
她嘴馋; 也不动筷子,用手抓了一块; 澄亮的丝沟沟扯扯; 她调皮地想一气儿吸溜进去; 反而掉旗袍上面了,她低头去看。
不听老人言; 吃亏在眼前; 幸亏岑嘉钰手快帮她捂住了头发:“你先把头发用个卡子别一别。”
岑嘉绮摇摇头:“那不成,我脸大; 得遮一遮。”
岑嘉钰接过奶妈妈手里的潮手绢,帮岑嘉绮擦拭:“你们就不买房了?”
岑嘉绮索性接过帕子虚笼在下面当个围兜; 又拈了一片糖藕:“不买了; 全中国的有钱人都跑海市来躲战乱了; 房价跟戏台上武生翻跟斗一样地涨; 根本买不起。外国人爱吃甜食地不得了,奶妈妈待会教教我,我下次做这中国甜食给那罗伯特尝尝。”
其实真咬咬牙; 常德路上的公寓买不起,田子坊里几间弄堂屋还是没问题,可匡朴不想买房。他总说自己是客居海市,一直筹谋着要回他湖北乡下祖宅,凭他海市宦海沉浮(曾经浮过,现在沉着),回去也算是一方乡绅;岑嘉绮却鼓了劲,不住海市可以,人往高处走,也得是往香港或者美国搬屋,至少文明卫生,不像乡下尘土飞扬,蝇虫遍地。两人赌气起来,就搁置了买房的计划,岑嘉绮便痛快花起钱来。
奶妈妈又端来一叠赤豆猪油松糕,岑嘉绮又伸了手拿,一个翠绿的手镯子在阳光里耀一耀,岑嘉钰拍了她一下:“上次你不说着要减肥么?这下又管不住嘴了?”
岑嘉绮笑嘻嘻道:“中国的仕女画都是风吹吹就倒,外国的油画却是白胖白胖的,我们现下审美要同外国学。”
奶妈妈道:“啊呀,我的小姐,你就是因为这个不吃饭的呀?那可不行,你得养好身体,以后才好养毛毛头。”
岑嘉绮若有所思。
岑嘉钰道:“奶妈妈你哪里话呢,这是厂里事多事又烦,吃不下。过了这阵子就好了。”
奶妈妈还欲再说什么,岑嘉绮举起自己的手腕:“奶妈妈你看,这镯子的水头可好?”
奶妈妈这又想起自己来来回回走的动机:“这翠色可算是上成,和四小姐的那个有些仿佛,”她不经意道“四小姐说是傅伟送的结婚纪念物呢。”
岑嘉绮道:“是啊,这就是那个。他们举家搬迁去了沈阳,说这东西没意思,给我留了做个念想。走的急匆匆还偷摸做贼似的,要不是我正好要上次她欠我的阳伞阳帽钱,哪里碰的上!罢了,抵了账款还是我赚的多。”
岑嘉钰冷笑道:“自然是不敢光明正大,这是结了日本人欢心要去日伪政权里做事呢。”
奶妈妈吐了口水“真是贱骨头,”她用筷子拨笼桂花“我听说,傅伟现下和慈禧太后身边的李莲英一样了?”
岑嘉绮捂嘴“嗤嗤”笑道:“是呢!说来也奇怪,是岑嘉雯主动和我说的,她一向是肉烂在锅里爱傅伟爱地不行,这般平平淡淡说出傅伟被去了势,叫我唬了一跳,总不能昧良心说还治治,有希望吧。”
奶妈妈验证了这则小道消息的真实,高兴地往厨房去。
岑嘉绮这才小声问岑嘉钰:“三姐姐,我昨日听到人说,你和沈大公子沈谦慎走的近?”
其实原话更为难听。哦,你说美华织绸厂的岑嘉钰?哪里姓岑,户头(金主)都上到沈家了。沈谦慎友宁大楼里头,有张四柱子天鹅绒外国软床,岑小姐每周都送上门的。算是金屋藏娇吧,至今没见他带出门来交际。
岑嘉钰知道岑嘉绮是委婉话,但还是一下子咬到了自己舌头。
岑嘉绮见岑嘉钰不吭声,她知道沈二小姐的银行有借钱给织绸厂,以为岑嘉钰是对这种谣言不屑一顾,便自顾自说道:“那些说的人,话里拧的出酸汁子。自己的妹妹外甥女没巴得上,谁得到沈大公子谁就是公敌!要不是姿色难看了点,只怕自己也要挽了袖子去拖沈大公子腿——说不定早拖过了,只是叫嫌弃了!三姐姐,我同你说,是叫你心里有个准备,这起子人见风就是雨的,但你也别就放了和沈大公子的关系线,她们越眼红,你越要牵牢靠。唉,别说她们,我要是有这么个下家,马上就要和匡朴离婚的呀!”她开玩笑:“要是真让沈大公子做我姐夫,改口费都不要,我马上叫的!”
谣言从来长翅膀,竟是连阮云裳都听说了。
阮云裳学了西餐馆子的菜式,奶酪鸡和牛扒做的叫阿佐这个土老帽都赞不绝口,就叫了岑嘉钰抽空也来尝尝。
见岑嘉钰盯着自己看,阮云裳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好啦,不用你讲,我知道自己胖了些,略宽的旗袍还穿的,之前那紧窄腰身的,只好去放了一两寸。”
岑嘉钰笑着摇摇头。变化的不是身材,而是气色。阮云裳脸色红润,眉梢带喜庆,一副浸润在幸福中的样子,让人只会瞩目那两颊生晕,忽略变圆的下巴。
至交好友,讲话就不用思前想后,阮云裳边铺桌布边讲:“她们讲你跟了沈大公子,可是把我气的哟!她们把跟富贵哥儿扯上关系当荣耀,可沈谦慎是什么人?跟名流里的于小姐、姚小姐都不清不楚(沈谦慎:冤枉啊!),还一手主导了明星届选美。什么选美?不就是选妃么?我马上就帮你分辩了,同这种人扯在一起不是平白地糟蹋名声么”
名声这个事,阮云裳是深有所苦。她不是那追求贞妇烈女牌坊的人,也不后悔以前做了歌女——那个时候,饭都吃不上了,还真能像课本里“不食周黍”活活饿死?但她也没有坚定的心性来完全忽略舆论,特别是有些以前送过花篮给她的人在阿佐前面用猥琐的笑容提以前,她看不得阿佐愤怒却隐忍的表情。所以她不希望好友也遭受这样恶意的攻击。
阮云裳的高跟鞋“哒哒哒”敲在地板上,也像敲在岑嘉钰的心头:“你要防范着些,莫叫有心人拍了模棱两可的照片给小报,那就是一桶脏污水,洗刷起来才麻烦。”
岑嘉钰咬咬唇:“沈谦慎,就是以前的钱胜!”
什么?阮云裳好险没把奶酪鸡打翻在地上:“竟是这样?”
实在是出乎意料,阮云裳想起种种,突然皱皱鼻子,什么味道?
“啊呀,牛扒,牛扒。”
阮云裳端过来牛扒,把嫩的那块给岑嘉钰,有这么惊天消息下饭,自己根本不会饿了。
阮云裳问题连珠炮似的:“他当年怎么不娶你?由得你嫁苏泓宣这个柳下惠。他怎么又找上你了?”
岑嘉钰于是解释这几年的种种,她自己这才发现,回到海市遇见沈谦慎后,便什么事情都有他的掺活。
阮云裳也只道一声造化弄人,可凡事没有后悔药,自己不能回过头去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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