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南来》第104章


半个月后,在命运的召引下,她再一次睁开了眼睛。
这一次,她醒了很久。
虽然不能发出声音,但是他隔着氧气罩上的白雾,却看到她的口型在动。
她漂亮的唇形划出一个微笑的模样,他知道,那是两个字。
每次她喊他名字的时候,口型都像是在笑。
季、逸。
他轻声的应了她一声:“我在。”
从那天起,她醒过来的次数越来越多,徐轩说,她是他见过所有的病人中,求生意志最顽强的那一个。
谁说不是呢,她一直这样啊。
拼命的爱,拼命的恨,更拼命的生活,不给自己的生命留意一点空白无力的缝隙。
南风时醒时睡,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一个多月。
可就算是她醒着的时候,神志也不太清明。
有时候,她会指着一面空白的墙壁对他说:“季逸你看,有飞机。”
有时候,她会看着窗外的蓝天,轻声呢喃:“季逸你瞧,那是不是森林湖?”
她思维迷乱不清,而他都会回答说:“等你好了,我就陪你去看那片森林湖,带你去坐飞机,好不好?”
他哄她,就像哄一个真正的小孩子。
可他说的次数多了,她渐渐的也就明白了一点,再一次,等他说,‘等你好了的时候’,她就会直白干脆的打断他:“季逸,我不会好了。”
他看着她清澈明亮的眼神,眼眶瞬间就红了。
南风就低头,缄默,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下一次,他又说‘等你好了’,她就晓得笑一笑,回答说:“好啊。”
时间流逝,随着时针走远的,还有那些再也回不来的曾经。
这一天,南风的精神倒是不差,她望着窗外已是生机盎然的那方天地,对他说:“我想出院了。”
他自然而然的回答道:“等你好了,咱们就出院。”
可她这次却很坚持,固执道:“我就想今天,哪怕只有一天,不,半天也可以。”
他注视她良久,最后说:“那,我去问一问徐轩?”
“好。”
她不知道季逸和徐轩谈了些什么,只知道他过了很久才回来。
他只问她:“你想去哪里?”
她想了想说:“回竹苑吧,我想去看看蔷薇花。”
他说好。
他给她换上一件天蓝色的长衬衫,又给她套上短裤,然后将她抱在怀里,出了医院。
上了车,她一路无话,但嘴角始终上扬,那是欢喜的模样。
到了竹苑,院子里的蔷薇花果然已经倩影仙踪,遍地芬芳。
他从楼上搬了一把双人躺椅到院子里,将她抱在怀里,晒太阳。
此时的她,安静顺从的像是一只小猫,乖乖的伏在她胸口,耳边就是他铿锵有力的心跳声,这声音,让她觉得安心。
许久,她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季逸轻声喊她的名字:“小风?”
她居然也口气软软的答应:“哎。”
她应一声,他就心安。
那天的午后,时光仿佛格外宁静,也格外缓慢。
季逸说:“小风你别睡啊,过了今天再溜出来可就难了,不是要看蔷薇花?那就别睡啊。”
她就说:“真不想回医院。。。。。。透析太疼了啊。。。。。。”
事实上,她的身体几乎已经感受不到痛觉。
季逸说:“那你就争点气,快点好起来。”
她就说:“行。”
又过了很久,她忽然笑了一下,说:“你说,咱俩这样你骗骗我,我骗骗你的,有意思么?”
他环着她肩膀的手臂不自觉的收紧,声音却依旧平静:“有意思,骗多久我都觉得有意思。”
她还是笑,说:“季逸,两件事。”
他的心,就像是泡在了高浓度的硫酸液中,被腐蚀的只剩一副空洞的躯壳,可他依旧是寻常语气:“你说。”
“第一件事。。。。。。告诉舒嘉,以后有事没事的少流眼泪。。。。。。别糟蹋了我的眼睛。。。。。。”
季逸整个人都微微发抖,却说:“好。”
“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最重要,我得想一想要怎么说。”
季逸没出声,任由她沉默了一会。
片刻之后,她忽然喊他的名字:“季逸。”
“嗯?”
“季逸。”
“。。。。。。我在。”
“季逸。”
季逸不语,轻吻落在她的眉间。
她的隐喻,他能懂。
最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空气中传来蔷薇花的香气,花开正艳,绯色一片,如同绚烂的云霞,风吹过,花瓣簌簌抖落,乱红如雨。
南风说:“知道、我。。。。。。为什么。。。。。。不肯、跟我妈走吗?”
“她说,你要自由。”
她笑起来:“是啊,自由。。。。。。那、你知道,我要去哪吗。。。。。。”
“不管去哪,都可以。”
她的声音很轻,轻的仿佛这身边吹散的风,断断续续,但是每一个字,他都听见了,那样清晰,字字印在他心上。
“我的老家,进了小镇走不远,有一座石桥。。。。。。东西走向,桥下是一条小溪,站、站在桥上。。。。。。往南边看、就。。。。。。就能望到我家的院墙,那里、那里吹来的风。。。。。。才是南风。。。。。。”
隔夜季逸紧紧拥住她,将脸埋在她的发间,声音哽咽,饱含着痛楚:“别说了,南风,求你别说了!”
“你带我回去吧,我。。。。。。我每一天、做梦都、都想回去。。。。。。”
季逸,带我回家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写到两个人在午后的暖阳中静静相依低声耳语的片段时,我自己是哭出来了的,妈的,下次一定要写一本一点都不虐的甜文,这本写到最后,把自己neng够呛/(ㄒoㄒ)/~~
亲爱的,明天,我们结局相约。
第86章 。尾声
三个月后,苏州小镇。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盛夏时节的水乡如诗如画,小桥流水,杨柳嫩黄,青砖灰瓦的溪边小筑错落有致,季逸踩着湿泞的石板小路一路走来,看见家家户户的檐角下都挂着两串碎玉风铃,风一吹,清泠作响。
昨夜骤雨初歇,溪边有雨落残荷,荷叶上还滚动着晶莹剔透的水珠,在阳光下,泛起莹白剔透的光华。
他一路走来,远远的,就看到了一座石桥。
站在桥上,极目远眺,正前方有一户人家,灰白的院墙上画着墨竹,经年已去,竹画已经有些斑驳脱落的痕迹。
他弯了弯嘴角,轻声说:“我们到家了。”
他将背包里的白瓷盅拿出来,正要打开盖子,身后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他转头,看见舒嘉一步步走上桥来。
他注视着舒嘉的那双眼睛,一时间难以言喻,只是问:“你怎么来了。”
舒嘉笑了笑:“来送她回家。”
舒嘉的眼神清澈,可和她却不一样。
季逸收回目光,点点头,没说什么。
他将瓷盅的盖子揭开,将白色的粉末洒进溪水之中,碧波微荡,送她去往家的方向。
再回头,舒嘉早已泪流满面。
季逸将瓷盅放回背包,对她说:“她说过,有事没事的,别总流眼泪。”
舒嘉勾了下嘴角,抬手拭去腮边的泪珠,说:“好嘞。”
她曾对她承诺——舒嘉,我一定会再让你看见。
还曾说过——等你好了,我们回东北看雪啊。
她做到了,而她却将永远失信于她。
舒嘉从包里拿出一个木匣,交到他手上,季逸问:“这,什么?”
舒嘉说:“你们俩。”
季逸诧异的打开木匣,看到里面的画轴。
他展开第一幅,看见杏花如雪,少女如花。
她附身于长案之前,眉目温婉,提笔作画。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她。
画卷上有一行小字,簪花小楷,笔风飘逸却极具风骨——
有风南来,花自独开。
季逸眼底湿润,嘴角却微微上扬,笑了。
只有她,配得起这样的词。
舒嘉说:“这幅画,是她爸爸画的。”
他‘嗯’了一声,将画轴细致的卷起来,收好,然后展开了第二幅。
看到那幅画的第一眼,他的呼吸陡然停滞。
他不敢动,生怕一个细微的动作,满眶的眼泪就会翻涌出来。
时间仿佛凝固,他呆呆的看着手上的画轴,那片风华绝代,和画中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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