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破城[出版]》第25章


怎么了?他的眼神在询问。她从未这样直视他。这个寒意逼人却如梦似幻的夜,让她变得与平日有所不同。
她的眼睛深情而美好,藏着某种探索的勇气。
“我……想听你的故事。”她说。
说完她自己也稍稍一愣。这是她内心深处的渴望吗?竟然就这样说出来。在如此梦幻的一个夜晚,他是否会愿意对她倾诉?
他沉默着。她这样说,他并不意外。他知道她一直好奇,对于那个他没有说下去的初恋的故事。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还会对人说起那件事。
但这的确是个有些不同的夜晚,他能够感觉到。他的身心似乎也有了某种依靠和倾诉的需求。仿佛一个旅人,长途跋涉太久,体力透支太多,已到极限。或许歇一歇,释放压抑太久的感情,才好振作精神,继续上路。
他重新点上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放眼望向远处无尽的黑暗。烟雾在白茫茫的光束下弥漫成一片,悠悠上升,慢慢牵引出遥远的记忆与情愫。
“月光”如此皎洁,几乎能照亮每个人心底最深的秘密。
9
女孩的名字叫虞夕颜。那年,他们在高中相识。
他是天才尖子生,理科奇才,有英伦血统,长得高大帅气,受众多女生爱慕迷恋。而她,是相貌出众的邻班女孩,公认的校花。
她是个性少女,聪明但不用功,成绩有偏科,不善语文、历史类文字背诵类课程,却是少见的理科有天赋的女生。她与他一起被学校选出去参加奥数竞赛。这一对金童玉女,是队友,亦是竞争对手。
他说,至今记得两人一起补习的时光。放学后,在阶梯教室里留下来,一起听竞赛老师的辅导,解散后仍迟迟不走,凑在一起讨论并钻研难题,有时为一道题争执到天黑。
一个是英俊聪明的男生,一个是个性独特的校花,又是一对数学奇才,天天在一起学习讨论,他们自然而然地开始早恋。
十七岁,他们的恋情全校皆知。
老师们对他们早恋不予置评。两人一贯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亦从不在校园里有不妥言行,私下感情发展又非口头教育可以阻止,索性随他们去。
至于同学,都把他们传为佳话,偶有诋毁的,也不过是求而不得,因妒生恨。直到悲剧发生的那天之前,他们一直是同龄人眼中的神仙眷侣。
后来他回想起所有的事情,从那个果一点一点往前推导那个因。他最终发现,悲剧的源头或许只是他的一次错误。
又一次的国家级数学竞赛。入场前,他们还在讨论一道难题。两人有不同意见,争执未果。后来,试卷中真有同样的题目出现。他犹豫之下,认为她或许是对的,用了她的解法。而她,则选择相信他,用了他的解法。
结果证实,他的解法是错误的。而她才是正确的。
他荣获佳绩,获得保送著名高等学府资格。而她失利,名落孙山。
那是具有决定意义的一场考试,那是至为关键的一道大题,那是改变两人生活轨迹的一处命运分岔口。在后来的许多年里,他一直无法释怀,无法原谅自己,竟会在这关键的一题上犯了错误。
她本是对的,她值得拥有荣誉和奖杯,值得进入最好的高校。
是他害了她。
可她只是微笑,对他说,这都是命运。
是否很可笑?他问自己。只是一道数学题,便决定了两人一生的命运。是否不值得原谅?整个悲剧,只源于他在比赛前算错了一道题。
十七岁之后,他再也不碰任何与数学有关的东西。
而那一天,他却为梦非破了例。
10
已是凌晨三点,一年中最冷的一天,一天中最冷的一时。
她站在他身旁,看着他沉默的身影。整个宇宙,只有那一盏“月光”照亮眼前一寸一寸的黑暗。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他仍是一个剪影。可他身上永远属于少年的那部分在她面前清晰起来。
她心里希望他能说下去,但他没有再说。
现场开拍了,他的讲述中断在此。
那年之后,我再未碰过任何与数学有关的东西。
她被这个故事紧紧抓住,为已经浮出水面的部分叹息,为仍然深藏在水底的部分战栗,为那个未知的悲剧而伤感,为他的破例而惶惑感动,为自己竟成了这故事的一部分而本能地恐惧。
她想听下去,又怕听下去。
大雨瓢泼。上万敌军黑压压逼近孤城。
马蹄声轰然踏踏,雨声隆隆,整片大地都似在震动。
城中妇孺紧搂着彼此,在黑暗中不能成眠,睁着惊恐的眼睛,听着城外的动静。李将军率领余数不多的卫兵坚守城墙,誓死退敌。
费导对这场雨夜攻城戏看得很重,每一处细节都不放松。
从特写到全景,从演员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到服装、化妆、道具的真实感,他都要求做到最好。雨戏拍摄尤为艰难,演员身上淋湿的衣服时间一久便会渐渐变干。费导一旦发现哪个演员身上衣服不够湿、不够真实,便会立刻要求他再去洒水车的龙头下喷湿。
再是为人正派的老导演,毕竟也是电影行业的江湖客,看重影片的效果远甚于顾惜演员。对任何一个导演来说,演员终究只是工具。
哪怕是席正修这样的名演员,也不得不在导演的指挥下,反复去水枪下淋水以求逼真“雨夜”效果。
正文 第15章 梦中为欢几何(4)
冬日寒夜,即便穿了保暖内衣和防水衣,依然冻得浑身发僵。梦非同样受罪,本欲叫苦,见“将军”沉默忍耐,亦学样不发一言,只专注于工作。不知不觉间,她已从他身上学到美德。
席正修工作十分敬业,从不抱怨,亦不倨傲,有时拍全景也不用替身。
制片组鞍前马后,给主演们递毛巾、送姜汤,后勤工作及时到位,也算弥补了导演只专注艺术而忽略演员感受的亏欠。剧组便是这样运作。
又一组戏开拍,李将军指挥弓箭手退敌,嗓子都喊哑了。
若翎公主冒雨踏上城墙,观望战事。将军发现公主,急忙将她从城墙上拉下来。一支箭几乎擦着公主的脸颊飞过去。
“公主,此处危险,请速回避。”将军令身边副官带若翎退下城墙。
她惊魂未定地望着他。她是在表演,又不是在表演。此刻她的震惊是真实的。就在刚才他拉住她手的时候,她发现他的手竟然那么烫!
他怎么了?可是发高烧?但他没有流露丝毫不适,嗓音虽然嘶哑却依然沉着有力,武戏动作也全都逼真到位。
终于拍完这个镜头,得到片刻小憩。
梦非远远望见席正修走到监视器旁坐下,以手抚额,露出疲态。她心中一紧,走过去,伸手摸一摸他的额头,果然滚烫。
他发着高烧,竟然一声不吭。
现场人人忙着各自工作,一时无人注意到大明星身体不适。席正修的助理这天又恰好请假返城。
梦非将情况告知费导。费导很吃惊,上前询问,席正修却只微笑,“没事、没事,可以坚持。”他的敬业精神在行业内有口皆碑。
费导与副导演紧急开会核对进度。计划表中最重要的局部镜头都已拍完。费导当即决定,让主角先行回去休息,余下人马拍摄攻城的全景镜头。
制片组当即调车送梦非和席正修回宾馆。
11
司机把车开得飞快。车内暖气充足。席正修靠在车座上闭目休息,十分疲累。席正修拍戏时精神高度集中,撑着一股劲,并不察觉病痛,而此时到了温暖环境中,突然松弛下来,方才觉出高烧厉害,人犹如被摧垮一般。
从外景地到宾馆,车程将近一个小时。一路都是荒郊。车里是黑的,车外也是黑的,只有车灯前方几十米的路被罩在微黄的刺眼的光晕中。
车的后座一片昏暗。梦非感到自己的手忽然被一只滚烫的手抓住了。
她惊得一动不动,脑海中飞快地跳出一些模糊的字词,却无法连接成有逻辑的句子。她吓傻了,一时无力思考,慢慢转过脸来看着身边的人。
席正修也一动不动,盖着大衣靠在座椅里。他的大手紧紧地握着她的小手。那滚烫的大手既有力又虚弱,既霸道又温柔。
他怎么了?她看着他。是太难受了,需要得到她的安慰?还是怕她担心,给她安慰,让她别紧张?似乎都是,又似乎都不是。她的直觉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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