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破城[出版]》第48章


多难听她完全可以想象。而一般的网民又会把席正修骂得多难听,她也可以想象。人言可畏。
夜深了,费导房间仍亮着灯,他和制片人在一屋子烟里谈了一晚上。
隔着宾馆的走廊,人人都能听见费导响亮的骂声,“我不管他是什么大明星,身价几百万几千万!”
“好了,老费,听我说……”制片人压低嗓音说了几句。
费导显然没给他压住,又吼道:“给我整出这种事,让我的老脸往哪儿搁?”
“是、是,你听我说……”制片人又说了什么。
“我的电影不需要这种宣传!”
“……”
“滚!今天就让他给我滚!”
“……”
“不就是两千万吗,我给你!行不行?大不了从头拍!”
“老费,你听我一句!”制片人也扯起嗓门。然后他的声音又低下去,说了什么,说了很久很久。
全剧组的人屏气凝神地听,却再也没听见费导的声音。
从费导的道德立场看,席正修确实浑蛋得不像话,苏梦非也不再是单纯乖巧、惹人怜爱的小非非了。于年龄、于身份、于道德、于法律,于任何情理,这两人都不该陷入这种纠葛。他们的胆子也太大了。费导是传统的刚烈性子,最见不得这种事,此时发这样的脾气,说这样的狠话,也属正常。
总之一切都完了,梦非想,曾经喜欢她、怜爱她,把她当亲闺女、亲妹子的人们都看透她了。世上哪还有单纯的女孩子?就连看上去纯如仙子的小非非竟都暗藏着祸心、歹念,竟敢打席叔叔的主意,还敢付之行动。
太可怕,太可怕,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礼崩乐坏,道德沦丧……人们一定是这样议论他们的。
梦非并不觉得特别委屈。她只是感叹,道德究竟是什么呢?
是社会规范,是宗教禁忌,是部落风俗,是潜在规则,是规定群体中的某个个体可以或者不可以爱上另一个个体的条例。
然而这些条例在不同时期、不同地域,却是千差万别的。
同样的故事、同样的人,在古时是一段缠绵悱恻的儿女佳话,换到当今,却成了千夫所指的不伦之恋,遭到严厉的拷问。
人们奉为神明的道德标准,其实是在时间中变化着的。
而不变的,却是所有生灵渴望自由地彼此相爱的本性。
10
第三天,剧组仍无法开工。大批记者蜂拥而至。剧组不得不派出公关人员去抵挡娱记攻势。而梦非和席正修这两位当事人对外始终缄口不言。
另一方面,陶文嘉却以受害者姿态,高调接受采访,频频曝光。
一时间,报纸、杂志、网络、电视上,全是对陶文嘉的采访。
艺人碰上这种事,处理不好,会灰头土脸好多年,可若处理得好,正好借机出尽风头,名利齐收。
陶文嘉上了访谈节目对此事大谈特谈。
她对着镜头拭泪,全然一副弱者形象。她说自己对正修一片痴心,付出良多。这些天来她茶饭不思,夜不成寐,时时想起多年来两人亲密快乐的时光,觉得一切都是值得挽回的。
她又做理智大度状,说小女孩有虚荣心、喜欢抢别人的东西也是正常,她愿意谅解;而正修受了诱惑,偶尔犯下错误,她能够原谅;望他迷途知返,回心转意,她既往不咎。最后她再次面对镜头落泪。主持人都唏嘘。
多么戏剧化。多么具有表演天分。
梦非看着电视,深感心痛。她已无法相信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难道他们是真正的情侣?难道不是合作关系?不是她借机出名?
或者,一如她自己,陶亦假戏成真,从炒作情侣,到真实地、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这个男人。是的,陶或许是真的爱他。
梦非瞪着电视机发呆。自己是否成为罪人?十七岁,却成了世人唾骂的第三者?她用手捂住脸。
11
夜深了,梦非仍难以成眠,躲在被子里流泪。
深爱着,却无法得到,这是世上最令人煎熬的痛苦。
某一时刻,她只觉得时间凝固了。她失去了所有感官和知觉,亦不知自己所处的环境与年代,陷入空茫的虚无,仿佛突然被抛入无边的时间洪荒中失去了归宿,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而下一时刻,所有的知觉又一起袭来。她想起这些天来发生的一切,想到两人现在的处境,想到毫无希望的未来,只觉得一颗心绞痛着。那种疼痛以及心口空荡荡的感觉由胸膛贯穿至全身肢端,极致的难受。她把身体蜷缩起来,手指蜷入掌心,却仍止不住地轻轻颤抖。
她承受不住内心剧烈的痛楚,泪流不止,无法自控,伸手到床头柜上拿起电话。她想听到他的声音。
要找他,只需按四个键,三位数的房间号加井号。可她手抖得厉害,手指头都是乱的,四个键怎么也按不对。
然后终于拨通,电话响了几遍之后被接听。那一边的人像是有预感,知道这边是谁,又仿佛心心相印,接起电话却并不说话。
千言万语,无从开口。两人都只听到对方轻浅却紧张的呼吸。
心里真正爱的人、真正在乎的事,因在内心搅拌太久,像是与自身融为一体,再也没办法用语言清楚地说出来。于是只有这样长久的沉默、对峙,在无声中交换彼此不可言说的期盼与痛楚,并知道对方完全懂得。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自己呜咽着吐出三个字,“对不起。”她的声音像出自某种受了重伤的小动物,微弱、凄清而苍凉。
静了数秒,他说:“应该我说对不起。”
这是她第一次隔着电话听到他的声音。电话里传来的声音,比她记忆中的更厚重,更具磁性,也就更多了一层冷静与轻缓。
他对不起什么呢?为那个吻吗?为了不该付出的感情吗?为了不该给出的希望吗?不。该说对不起的人是她。是她主动吻了他,是她主动走进他的房间。所谓的“丑闻”,都是因她而起,是她为他带来困扰和伤害。
她知道自己做的是错事,可就是拿自己没办法。爱情竟是如此汹涌而难以控制的风暴,一旦被卷入其中就再也无力自救。
她的眼泪汹涌地流淌着,握着电话的手心里全是汗水。她说:“我想忍住不去想你,可是,好难、好难……”
他沉默着,听着电话那端少女的表白,她的声音清澈稚嫩,带着哭腔,“我爱你。我心里好爱好爱你。我拿自己没有办法。”
他动容,一颗心被巨大的感动和痛楚包围,一时无法开口,顿了一顿才慢慢说道:“我知道。但是……”
但是什么,他没有立刻说下去,然而她已完全明白。
任何一段爱情都有可能无果而终,何况他们这般有违常理。世上的有情人并非都成眷属,她和席正修又有何权利要求上苍特别的眷顾?
他活了近三十年,早已参透这些,但他如何对她说出这些残酷的话?
他只能说些别的。他语调仍然轻柔,却字字透着冷静与无奈,“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我也是个普通的人,有缺点、有软弱的时候。我无法给你承诺,无法让你期待。何况你还那么小……”
她哭着打断他,“可是,我爱你,难道是错的吗?”
“没有对错。只是,你还小,还不能对自己的感情有全面而完整的理解。你或许并不知道自己真正爱的是什么。”
她呜咽着,“别这样,别告诉我我不懂,别让我觉得你和他们是一样的,别告诉我应该爱什么,不该爱什么。”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因悲伤而虚弱无力,“我不喜欢这样的世界。生命处处都是限制,连爱什么不爱什么都要符合规定。”
他安静地听着。在这世俗社会中,人的自由确实少得可怜。她还年少,刚刚发现真相,因而不平,试图反抗。
她近乎绝望地追问:“你爱我吗?”
他从没给过她答案,她却偏要知道,偏要他亲口说出。
他不出声。一瞬的停顿。
隔着电话线,她感到有什么东西消失在这一瞬的停顿中。
是他的激情,是说出“我爱你”这三个字的激情,是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的激情,是丢下电话过来把她带走的激情,连夜私奔的激情,是和她一起并肩抵挡这世俗世界投来的审判的目光的激情。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只知道在这一瞬的停顿后,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