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星球没有花》第7章


画未又惊又怕,惊慌失措,只顾着往前跑。她想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藏起来,想要找一个强有力的人帮她遮挡灾难。她往前跑,碰到一个她根本不认识的人,居然脱口问:“魏泽川在哪儿?”
那个人一脸惊诧,却也脱口而出:“在足球场。”
她竟然跑到了足球场。
足球场枯草衰败,魏泽川正抱着足球朝这边跑来。
“姜画未!你怎么了?”他丢下足球,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我……”她脸色苍白,嘴角有残留的血渍,她的头发乱糟糟的。
他惊骇得声音都在颤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此时此刻的画未,忽然有种冲动,想扑进他的怀里,想告诉他她的委屈,想让他为她挡住惶恐与悲伤。在这个荒凉的冬季校园,他是唯一能让她安心的男生,是她最信任的人。
但是,理智压制了冲动。她只是拽紧了他的衣襟,很用力很用力地拽紧。
“王小帅一直纠缠我,他说不会放过我,我没办法了……”
魏泽川想了想,反而笑:“那你答应他不就好了?”
“怎么可能?绝不!”画未斩钉截铁又气愤。
“那你另找一个男生做好朋友,让他死心?”他说。
“也不。”画未说着,满心悲凉失望,她无力地松开他的衣襟,转身面朝足球场,她的身体摇摇晃晃,她强忍着不让自己倒下。
为什么在极度惶恐无助的那一刻,她想到的人是他?可这就是他给她的答案吗?他的态度为什么如此奇怪?男生们嘲讽她,他挺身而出;她没地方睡觉,他让出自己的床;他还说想送很多很多花给她,可现在,他说的是什么?
画未很想说:“魏泽川,帮帮我。”可这几个字才涌到舌尖,泪水就迫不及待地掉了下来。她是要求他吗?可他是她的什么人?而她,长了这么大,即使被鄙视,被嘲讽,被欺负,她也没想过求谁。
魏泽川也转过身去,足球从他手里跌落下去,滚出老远。风从四面八方吹来,阵阵寒凉。足球场视野开阔,他们能望见远处的地平线,太阳一点点下坠。
“我刚才是乱说的,我心里不是那么想的。”魏泽川忽然握住她的手腕,“等太阳落下,我送你回家。”
“等太阳落下,我送你回家。”一个小小少年的声音,从画未的记忆里传来。
小小少年的声音与刚才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小小少年眉清目秀的脸也从记忆中凸现出来,与眼前的脸重叠在一起,一双宛如墨笔描画的眉,左边眉间一粒小小的红痣。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第一眼见到他,就觉得似曾相识。
“原来是你!”她差点惊呼出来。
可转瞬,她又迟疑,他或许早已不记得自己以及那个约定了。那个傻里傻气的女孩。那个幼稚天真的约定。他不记得也是人之常情。
但那有什么关系?此刻,她也能感觉他掌心的温暖,这让她安心。
“我很开心能遇见你。”她心里又有个声音,如银针落地。
这世上,有一个男生让她遇见,让她欢喜,让她忐忑,让她紧张,让她在惶恐的时刻向他求助。而他,又恰好在这里。
那朵湿漉漉的小蘑菇,在她心里柔柔软软地颤抖着。她确定,珍视,却又难以启齿。
“走吧。”他又说。
校园好像一下子就空旷了,宿舍里没人了。蜡梅也枯萎凋落了。
画未拎起早就收拾好的行李走出宿舍。她在走廊上往公寓门口望,魏泽川站在那里,在等她,要送她回家。
从学校到家,一个小时的公交车车程。他们坐在一起,最后一排。他们都显得疲惫不堪,没怎么说话。可她很安心。她希望这辆公交车永远不要停,就这样开下去。
公交车到站。
钢铁厂职工小区就在公交车站对面。
魏泽川帮画未拎着行李,送她穿过马路,然后他抬头仰望那一片灰蒙蒙的旧楼。
画未说:“我家就在这上面。”
“哪一扇窗户是你的?”他问。
“四楼,你猜。”画未说。
“挂着吊兰那个。”他说。
画未笑起来:“魏泽川,谢谢你送我回家。”
她没有马上就走。
他也没有动。
她终于问:“你和梁阮阮那个约定,是真的吗?”
他垂眸,无言,点头。
她的心慢慢缩紧。
她几乎要脱口而出,我们也有约定啊,你还记得吗?
但她克制住了。她与他的约定,梁阮阮与他的约定,其实就像两条方向相反的路,在两条路的尽头等着的,其实是两份不同的感情。
她与他的感情。
梁阮阮与他的感情。
她和梁阮阮,就像两个相反的作用力,会朝两个方向撕扯他,让他陷入矛盾痛苦,甚至遍体鳞伤。如此一来,他必须选择,必须伤害,必须放弃。
她不忍心,不忍心他痛苦,不忍心他陷入那样的境地。
所以,她不能说。她只能等,等时间来冲淡一切,解决一切。或者说,等等看,谁先放手。
画未挺了挺脊背,努力轻松地笑起来:“我只是好奇八卦而已。谢谢你送我,新年快乐!”她笑着挥手。
他也挥手。她走进楼梯口,听到他在身后说:“以后谁再欺负你,不管是谁,你都告诉我。”
她点头,没有回头看他,但她感觉得到,他还站在原地,正望着她的背影。他此刻什么姿态?什么表情?她很想回头看看,可她还是忍住了。
冯小娥问她考得怎么样,寒假放多久,下期交多少钱。问着问着,冯小娥的电话响了,麻将馆在催她快点。她胡乱吃了饭,梳了头,补补粉,擦擦口红出去了。她下楼很急,高跟鞋在楼梯上发出响亮急促的咚咚声。
画未和姜爸沉默地吃饭。
吃了饭,姜爸照样是一句话:“你去吧,我来。”
画未不肯:“反正我放假了,我来吧。”
姜爸笑了:“我来我来,就像你妈说的,我这么活着,唯一的价值就是还能做点家务了。”他说着笑着,看似轻松,画未心里却一阵酸涩。
画未不喜欢看电视,她开着门,整理房间。
姜爸洗了碗,走进来,在她的书桌上放了五百块钱,说:“我供不起你上美术班,但你想买点颜料画纸什么的,我还是拿得出来……”
画未推辞:“我不用买那些,课程很紧,也没空画。”
“你拿着。”姜爸说着,转身出去,打开电视。他将电视的声音开得很小,靠在沙发里,身上盖一条毯子。自他病退以后,他就很少出门,除了白天上街买菜。他经常这样看着电视等冯小娥回来,但他往往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冯小娥也还没回来。
画未无法理解,这些年,在婚姻中,在生活里,他都承受了什么。她每次回家,他都似乎比上一次更衰老。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为他做点什么,才能让他舒展眉头,露出笑容,像小时候,她坐在他的膝头,她为他唱刚在幼儿园学会的儿歌一样。
她起身出去,叫了声“爸爸”,默默地在他身边坐下,和他一起看电视。
陆昊天也放寒假了,可他没来找画未,也没打电话来,简直音信全无。画未疑惑,打了电话过去问。
陆昊天说:“我生了场病,做了手术,刚出院。”
画未大惊:“什么病?你现在在哪儿?我马上就过来看你!”
画未听到陆昊天欢喜的笑声。
画未问清楚陆昊天家的位置,买了鲜花和水果,搭公交车过去。
他们十岁那年,大院拆了建起现在的职工楼,画未家住五楼,陆昊天家住四楼,另一些孩子住在另一些楼房里。长长的楼梯和家家户户的铁门隔开了嘲笑和欺负,却也将陆昊天的温暖情谊隔在楼下。画未和他自然疏远了。
有次半夜,电闪雷鸣,下起了暴风雨,画未被惊醒。姜爸上夜班去了,冯小娥打麻将还没回来。画未害怕极了,她去找冯小娥。楼道里的灯坏了,一道闪电照亮她的脸,她站在漆黑的楼梯口哭了起来。陆昊天举着手电筒走了上来。他父母从钢铁厂辞了职,南下做生意去了,他也一个人在家,他听到了画未的哭声。那天,他陪画未坐在楼梯上,直到手电筒灯光暗淡,暴风雨停歇。
再后来,画未一个人半夜惊醒害怕的时候,只要她打开门,黑漆漆的楼道里就会亮起手电筒的光,陆昊天就会走上来。那种害怕,一直贯串她的小学时代,而他的陪伴,在暴风雨的夜晚从未缺席。
他们十三岁那年,陆昊天搬走了,搬到花园小区的两居室,画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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