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星球没有花》第34章


画未挂了电话。
“怎么了?家里出了什么事?”于采薇立刻问。
画未简单说了说。
“你爸爸也真是,太为你着想了,但你该回去的。”于采薇以更快的速度打包东西,又说,“我们马上分头把东西搬回宿舍,然后我过来找你,我们一起去车站买票,我陪你回去!”
“不用的……”画未说,她还想说什么,可于采薇义不容辞的神态让她知趣地打住了。
“是啦,我不是医生,我帮不上忙,可我也不是外人嘛!有人陪着总比没人陪着强。快点收拾!”于采薇坚决地下达命令。
两人在下午一起坐上了回锦城的火车。
她们正好赶在姜爸进手术室之前见到了他。
姜爸一看到画未,脸上泛起欣慰的光彩,嘴里却说着:“都说不要你回来,你还是跑回来了,这么热,你又帮不上忙,还麻烦同学……”
于采薇笑着说:“伯伯,我和画未可不是同学哦,是好姐妹!”
大家都笑了。
手术过程中,画未和冯小娥、于采薇,还有几个亲戚在走廊里等着。
走廊里弥漫着苏打水的气息,楼下的花园里有几株高大的丁香。丁香花的气息随风飘荡过来,又香又凉。
画未心里凉凉的,很难过。
一个多小时以后,姜爸被从手术室里推了出来,手术很成功。大家都拥上去,随着护士推他去病房。于采薇一个人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她买回来大束鲜花、满篮子水果。鲜花摆在床头,暗沉的病房顿时有了生气。
病房只允许家属陪护,其他人都只好散去。冯小娥和画未留下来照顾姜爸,于采薇搭车回家。
被切除的肿瘤的检测结果出来了,是良性。画未一直紧绷的心终于放松,冯小娥呜呜呜地哭了。姜爸说:“哭啥子嘛,又不是癌。”
“呸呸呸!不吉利的东西说不得!”冯小娥赶忙跺了三下脚,又抹了抹眼泪。
下午,姜爸睡着了。母女俩靠坐在陪护床上小声聊天。
画未忽然问冯小娥:“你爱我爸爸吗?”
“爱?”冯小娥反问,微微惊诧。过了一会儿,她才说:“爱是啥子?将就过吧,人人都需要一个家。”
画未还想说什么,冯小娥又想说什么,但母女两人最后都没说什么。关于爱情的话题,她们不知道如何讨论,又羞于讨论。她们的人生观、价值观不一样,她们了解彼此,却又很难真正向对方敞开心扉。
这就是传统的母女关系。
画未也相信,将就过吧,人人都需要一个家,这就是冯小娥的爱情观。这爱情观也许并不坏,但是对她来说,爱情没有将就。
晚上,冯小娥留下来陪姜爸。画未回家,于采薇来陪画未。
她们经历了前晚的惊吓和昨晚在火车上的颠簸,今晚睡在画未的小床上,两个人都感觉疲惫又安心。她们躺在柔软的枕头上,看月光柔柔地映着窗帘,窗外夜虫啾啾地鸣叫,电风扇转来转去呼呼作响,她们轻声聊天,聊着聊着就睡着了。
画未在睡梦中隐约知道于采薇睡在她身边,她又隐约想起,这是她第一次带朋友回家睡觉。她在睡梦中隐约觉得很幸福,这才是真正的闺蜜。
一周后,姜爸的伤口拆了线,画未才返回学校,于采薇一直陪着她。当她们坐在火车上往南方而去时,画未收到陆昊天的信息:“我爸爸病倒了。”
画未以为陆昊天的爸爸很快就能好起来,但几天后,陆昊天却打来电话说:“我爸爸走了。”
陆昊天说着痛哭起来。任何言语安慰都是多余的,画未只能说:“哭吧,我陪着你。”
画未从来没见过陆昊天哭。
他哭得像个孩子。
画未也哭了。
他是她那么重要的人,可她不能爱他,也没法帮他,她听着他伤心痛哭,却无能为力。
他说:“从前,总以为那些会生病的、去世的,只是别人的亲人。我的亲人只会渐渐衰老,没想到……”
画未想,如果有一天,她的爸爸也离开,她将会怎么样?她不敢想。
画未再次接到陆昊天的电话时,陆昊天已经成了工厂的接班人。
他说:“工厂背负了大量债务,如果我不接管,它只能破产,如果它破产,我就什么都没有了。我不怕什么都没有,但工厂是我爸爸一辈子的心血,他是为了挽救工厂才累死的……”
说起他爸爸,陆昊天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深秋的晚风从窗口吹进来,带着辛凉的落叶气息。
青春时光里,总有一些风不像晚风这么温柔,也不像春风那么美丽,它们像一场大风暴,肆虐地向青春袭来,没有任何人有任何办法可以阻止,只能等待它过去。
圣诞节,画未收到魏泽川寄来的礼物——一块用牦牛牙齿磨成的挂坠,挂坠里刻着一个神秘的符号。
魏泽川说,牦牛牙齿是他在高原上捡来的,符号是他用刀子刻上去的,是藏语“我爱你”。藏族人说,牦牛是高原神灵庇佑的动物,用它的牙齿做的首饰,也有庇佑祝福的作用。
魏泽川已经细心地在挂坠上打了小孔,画未用一根红丝线将它穿起来,挂在脖子上。
当她想念,当她惶恐,当她疲惫,当她想哭时,她就摸摸它,她能感觉到一股温柔力量将她包围,无论她的心多么不安,也能平静下来。
画未一直牵挂着陆昊天,寒假第二天,她回到锦城后,连家都没有回,直接去看他。
她事先没有告诉他,她估计他在他家的工厂里。那是一个在地方上小有名气的家具厂。画未从网上搜索到具体地址,从火车站过去,需要换乘两次公交车。
画未在午后到达。
家具厂很大,有车间、宿舍、办公楼、绿化带。她不知道陆昊天会在哪里。她向工人打听,工人说:“你找陆总啊?这时候他多半在最后面的车间里。”
“陆总……”画未默念了一遍,好别扭的感觉。
她往最后面的车间走去。
那是一间宽阔的半敞式的车间,堆放着一根根的原木,整个车间散发出浓重的木头气味。陆昊天正坐在一堆木头中间,身旁和膝盖上堆满图纸,他正埋头写写画画,十分专注,直到画未走过去站在他面前,他才有所觉察。
他抬头看见是画未,眼里的惊喜如闪电绽放,他飞一般地站起来。“画未!”他惊呼。
他瘦了,面容憔悴,但双眼炯炯有神。他完全褪去了青葱的稚气,变得沉稳大气,生活的艰难已经将他磨炼成一个逐渐成熟的男人。
画未瞬间感慨,她用调侃的语气喊他:“陆总。”
陆昊天笑起来。
仓库外有一片小花园,他们坐在花台上说话。
他说:“刚开始很难接受,到现在也不愿意相信他离开了。有时我忙着忙着,就感觉到他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我。”
他说着,抬头看向空中。
“嗯,他一直在看着你。”画未说。
“他病得很突然,脑溢血,病倒之后就不能说话了,也不能动,连遗嘱都没法写。当时大家围在他身边,问他怎么处理工厂,他说不出话,只是看着我。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他的眼神,那是一种郑重的托付。我就问他:‘是不是要我继承下来?’他艰难地笑了,眼神瞬间变得欣慰。当时我就跟他保证,无论如何,我都会努力,只要我在,工厂就在。没人相信我能撑起这个厂子,银行,法院,债主,全都等着我破产,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行不行,但我答应了他,我就算拼死也要努力去做。”
“你做到了。”
“还不算做到了,只能算是能够撑下去,但只要能撑下去,我就能做到,能做得更好。”他抬头望着天空,“我知道,我爸爸就在上面看着我,保佑着我。”
画未听着他,看着他,她很想拥抱他,很想给他一些力量,一些鼓励。
她靠近他,紧紧握住他的一只手。
他低下头,看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他轻声说:“谢谢。画未,谢谢。这半年,我才真正体会到,我的人生中有如此重要的责任。也让我知道,目前我该做的,还有比获得爱情更重要的事。”
他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轻轻放开,他站起身来,又跳起来,在旁边的树上摘了一个红透的柿子,放在画未手里,说:“我们出去吧,我猜到你会来,准备了一个东西要给你。”
他们走到办公楼楼下,他上楼去,她在楼下等。不一会儿他就拎下来一只沉沉的电脑包。他递给她,一边走一边拿出车钥匙,说:“我们去吃饭,顺便送你回去。”
他开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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