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唇》第117章


他低头,汗湿的额头抵着她的,鼻尖触碰,细细摩挲。
“傻丫头。”他叹道。
“真是傻丫头。”
方璃怔住。
语气里含着满满的心疼,愧疚,痛惜,却没有责怪。
周进摇摇头。
依稀记得,她提过的,但他那时根本不想听——什么都听不进去。
作为丈夫,他不能陪在她身边,无法帮她分担,甚至什么都不知情。
他也有错。
过去这么久,哪里说得清呢。
“忘记过去吧。”
他长叹一声,牵起他小小的,柔软的手,声音低哑坚韧,
“我们重头再来。”
第94章 
重头再来。
重头再来。
……
四个字沉甸甸的; 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
方璃的大脑昏昏沉沉的,伴随着这四个字闭上了眼睛。
心情是复杂的。
八年前离开他,没法给予他想要的家庭生活,她是愧疚的,无力的。
直到在机场看见他的那一瞬间; 才真正明白。
她好爱他; 而他想要的也只是她。
为了她,他愿意抛下那种生活,那个“怀孕”的女人; 安稳的家庭。方璃有震动; 也有后悔——尤其是以为彻底失去他之后。
可是; 那个时候她没法回头,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她必须走下去; 奋不顾身; 坚定不移。
回到现在……或许真的可以重头再来?
她右手盖着眼睛; 暗暗思索。
不知何时; 外面飘起了小雨; 淅淅沥沥,声响温柔,低缓,敲打着玻璃,纱帘湿透了一角; 黏湿在窗边。
她翻了个身; 抓起周进的手; 盖在自己胸口,牢牢握着。
困意袭来,她却没睡,头摇了摇,周进侧过脸,望向她,“睡吧。”
“哥。”方璃声音细软,沉在雨里,有几分低迷,似呓语,“这次回来,我想好好养身体。”
周进一滞。
“去年在国外检查,应该…好像可以的。”
“我胖了好多呢。”
“这几年也没有熬夜抽烟那些了,那个也准时了许多……也有注意。”
零零碎碎的一些话。
其实她知道哥不在意了,他要的只是她,但她心里还是难受。那种难受和过去不一样。她也在变,三十岁的她,思维也有转变,好像渐渐的,也想去做一个母亲,想为他生一个孩子。
而且她认为,现在的她,有资格当一位母亲。
方璃虽然没提“孩子”,但周进听得懂她的话,心里一暖,手摸了摸那张泛着红的脸,嘴唇贴向她的额头,
“没事,别去想了。”
她回来了,在自己身边,那便一切都好。
这几年,他也看淡了许多。
虽有遗憾,但人生,怎能要求太过完美。只要她在就好了。
“璃璃,快睡觉吧。”
方璃唔了一声,似梦似醒,还要张嘴说什么,被两片湿热的唇含住,吞下她要说的话。
“睡觉。”
她眯眯眼睛,也是真的困了,握住他的手,睡了。
*
次日。
秋日的清晨卷着金黄的光,落在木地砖的缝隙间。雨水仍在下,顺着玻璃窗滚落,留下一道道清浅的水痕。
方璃打着哈欠在周进身边醒来,困倦,乏力,心里却被一种幸福感塞满。
她一动,身侧的男人也跟着醒了,臂弯有些麻,晃了晃。
方璃顺势趴在他肩头:“早安。”
“早安。”男人揉揉她的头,声音粗嘎低沉。
窗外的雨声还在继续,穿透落叶,哒哒哒的。
他们望着睡眼惺忪的彼此,蓦地笑了,都感觉这个早晨,有一丝浪漫诗意。
真好。
“饿了吧?我去做饭。”他抱着她温存一会,翻身下床。
一切都和多年前一样。
方璃盯着他宽厚壮实的背影,抱起被子,愣愣地想。
卧室门没关,没一会,煎蛋和米粥的香气顺着空气飘进来。
她准备起床。
前几天她一直住在酒店,昨夜回来得急,什么都没带。昨天的衣服也不能再穿,她裹着被子下床,打开衣柜。
方璃有瞬间的错愕。
衣柜里很整齐,左手边一排西装,黑色、浅灰、藏青,右手边是休闲装,迷彩裤、汗衫、夹克等等。
她的衣服肯定被收起来,这不用想,只是看着那一排西装,大脑有点懵。
伸手试了试。
质量上等,面料朴素却大气,款型雅致,一看便是高级定制。
方璃拿起旁边宽松的汗衫,套上。
合上柜门。
她想起了昨天的那辆价值不菲的车。
方璃坐回床边,右手支着下巴,叹了口气。
昨夜光聊她自己,也不知道哥在做什么,但能从很多细节中感受到,他和过去不太一样。
方璃一直都觉得,哥是一个很优秀的男人。
沉稳,踏实,可靠,身上还有一股说不出的韧劲。
只是他性格里也有保守顽固的那一面——那是原生家庭、生活背景所带来的,去除不掉。
他的人生里可以称之为跳板的两次机会——高考,他没钱念;部队提干,他因伤错过。这让他永远局限在那个狭窄的小环境里。
挺残忍的。
她不知道她走后他发生了什么。但他,好像又变成了那个曾令她仰慕迷恋的男人。
方璃抱着手臂,没说话。
其实回来之前,她还幻想过他过得不好,落魄潦倒。
她就可以把赚得钱都给他,然后养着他,对他好,拯救他。这样,几年积累的一腔柔情也有了去处。反正无论怎样,她都是爱着他的。
方璃想来想去,又叹了口气。
一抬眼,才瞥见周进斜斜地倚靠着门,单手插兜,另只手握着杯热牛奶。
“你干什么。”她把汗衫的下摆往下扯了扯,笑说:“一把年纪了还吓人。”
男人唇边浮现淡淡笑意,温热的牛奶递过来:“叹什么气,出来吃饭了。”
方璃洗漱完,坐到餐桌对面,望着他。煎蛋咬了一口,又丢回盘子里:“哥,你跟我说说你这几年吧。”
周进端着碗喝光米粥,擦擦嘴,“先吃饭,吃完饭我带你去看。”
“看?看什么?”
“船。”
方璃不明所以,渐渐回想起临走前,他是跟墩子说要打渔来着。
但打渔能挣出这么些钱吗?
除了画画,她其实不懂这些的。
直到方璃看到那些捕捞船队,才恍然大悟。
她所处的不是过去的那个小码头,也不是通向海洋岛的那个游轮码头。
他们足足开了两个小时的车,才抵达市郊的一处极为宽阔码头。
海风迎面而来,令人精神一震。
运输船、冷冻船、捕捞船停在蔚蓝的海面,围着船锚打着转,白色船身上用蓝色油漆刷有“方周远洋捕捞”及一排编码。
其中运输船最大,高高的船身,像一座坚硬的堡垒,捕捞船相对苗条矫健一些,和过去方璃见过的有几分相像,只是更加崭新先进。
船头鲜艳的五星红旗沉在雨幕里,随风摇晃。
方璃彻底呆住。
“方周,方舟……”
她念了两遍,觉得这名字起得甚好,深情又吉祥,不禁斜眼看他。
周进雨伞往下移了移,揽紧她的肩膀。他对名字倒没想那么多,过去和墩子就是两人的姓拼在一起,后来拆伙,他第一个想的就是这个。
“远洋……”她继续往下念,“就是到很远的
海域捕鱼,对吗?”
“嗯。”他解释:“也不一定很远,只要别的国家,远离咱们国家的渔港就算。”
“噢。”她看着那些捕捞船,“还是在朝鲜吗?”
他摇头,“墨西哥,那里鱿鱼比朝鲜的好。”
方璃忍不住扶额,“你怎么就对鱿鱼情有独钟。”
隐约记得过去在朝鲜渔场,他也是捕鱿鱼。
“……”他挠头,说:“技术比较熟。”
很难跟她解释,鱿鱼、金枪鱼、鳞虾……等等,每一种捕捞方式都不同。海洋污染严重,现在那种一网子撒下去捞一堆海鲜已经不可能了。
方璃还是想笑,但内心也有点钦佩。
凡事做到极致,都是很不易的。
“嗯,正好,我也喜欢吃烤鱿鱼。”
她喜欢极这样的哥,挽过他臂弯,头倚靠在他肩头。
“要不要上来看看?”伞间往上抬,带下几滴雨水,周进问。
“可以吗?”
“当然可以。”
他的船,有什么不可以。
“你等一下。”他打了个电话。
这里停的大多都是远洋渔船,离码头还有一段距离,必须有小船引领他们上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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