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向迁徙》第8章


“哪里是呀,他们家里欠债数目太大了,孩子妈顶不住压力,带着儿子走了。”
“哎,那现在呢?有什么消息吗?”
“有个鬼消息啊,早就不知道去哪个大城市啦。应该是找到其他男人了。”
几个大妈级的员工在清洁间七嘴八舌地唠家常。
张梓游抬手抚了一下眉骨,面无表情地准备推门而入,却在听见下一句话时收回手——
“……单徙儿知道的吧?”
“孩子那么大了,肯定早知道啦。”
“唉,有什么办法,摊上一个烂赌鬼做爸爸。”
“人呐,生时看命,死时看天……”
张梓游再次抬手轻抚眉骨,静静地立在门外。
“那单家现在怎么个样子啊?她爸不赚钱,她读书怎么办?”
“不太清楚,还有生活费啥的,也不知道她怎么弄。”
“上次我侄子还说,在夜店看见单赌鬼了,不止赌,还嫖……”
“想想就知道啦,跑了老婆……”
“不是吧,看着面相挺老实巴交的……”
“鬼呀!就没见他清醒过,上次还疯言疯语咧,喝酒跟喝水一样……”
脑海里迅速拼接着这些信息,辅之以三番两次看见那个小姑娘的场合情景,很容易就拼凑出她的家庭背景。
他心里淡淡的,就像:有人在茶几上泡了热茶,香气飘在鼻尖,而他刚熬了夜,还不想喝茶,却莫名其妙地站在茶几面前静静闻着茶香———这样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听着里面的员工在叽叽喳喳,张梓游踮了踮脚,望了望天花板,又看了看手表。
直到目光触及墙角那边,露出的小白鞋尖。
果然普天之下皆偷听之人,特么当然也包括自己。
张梓游在心里轻笑,调了下衣领,打算若无其事地进去按公巡视。
然而下一刻,捏着衣领边缘的长指顿住。
因为墙角那边的人拐出来了。
两相对视几秒。
张梓游平生破天荒的有点语塞,甚至连冷清的神情也难以维持下去。
他在想,方才真应该装作从后面走过来,而不是以一种一看就知道偷听良久的姿势站在这里。
看看,对面的小姑娘该有多尴尬。
着实懊恼。
8
他语塞,单徙更语塞。
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放,才能显得落落大方自然而然一点。
表情也不知道该怎样调整,才能使得自己看起来一点都不难堪。
她一直躲在墙角,想等里面谈论的话题转移之后再进去。
但是这个男人在这里做什么……
他知道里面的阿姨们说的就是她们家吗?
胸前的工作牌提醒了单徙——他看过这个,应该……知道吧。
那还真是……天大的尴尬。
9
“……是我我也会带儿子走啦,女儿都是要嫁人的嘛。”
“跟着赌鬼哪会有什么好日子……”
张梓游看着单徙,他们中间隔着一道清洁间的门。
里面的谈论声不断传出,酒店长廊的灯光闪得让人无处可藏。
他与对面的小姑娘相向而立,彼此无言。
突然的,单徙举起身前的工作牌,指着姓名旁边的那三个字,冲他露出无声的笑。
眉眼弯弯的,左脸颊显出小酒窝,透出某种似曾相识的愚蠢天真。
他看着她深吸一口气,朝气蓬勃地推开清洁间的门。
“阿姨早上好呀!”
“呀,单徙儿来了啊。”
“来这么早,吃早饭没呀?”
……
张梓游站在门外,挑眉笑了笑。
小天使吗?
勉强有点像。
还有,原来是你。
那个借给我怀抱的音乐盒小女孩。
第七章
1
离九月份正式开学越来越近。
单徙每天都在计算自己高三一年大概需要多少开支,免得钱没存够,念书念到一半又东奔西借。
在那个年轻男人的默许下,她可以在华侨酒店一直兼职到开学,这是小幸运;但是老爸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以前他常去的赌场也没见踪影,这是大糟糕。
她在清洁间刷碗只刷了半天,后来就被莫名其妙安排去了长廊打杂。
每天有近一半时间可以用来看落地窗外的风景——是她做过最清闲的兼职。
偶尔会碰见那个年轻的男人,他有时正跟身后的工作人员谈着话,有时边讲电话边经过,有时只是双手收在裤兜里走过。
但不管哪种情况,都是神情冷清,没什么情绪波澜,也从来不会往她这边看来,目不斜视地……径直经过长廊。
单徙偷瞄上瘾,甚至会在心里默默记下他的穿着喜好,拿手机的姿势,眼尾上扬的弧度,耳边细碎的黑发。
单徙自称这是:合理的察言观色。
并且她敢举着手指发誓:此处的“色”绝无歧义。
绝无!
2
八月二十八。
单徙正弯着腰给消防栓贴提示小纸签,杨艳气喘吁吁地跑上来找她。
“小、单徙、你爸他、医院……”
她的一颗心顿时跌落,这些天所有不祥的预感都在这一刻被印证。
3
医院临时病床旁边,只有迫不得已过来帮忙的房东阿姨。
“你爸赌太大,惹上高利贷了。”
房东阿姨轻轻掀开被单,露出单仁那只被白纱布裹得严实的右手。
食指的位置,空缺了。
一张脸‘唰’地惨白,单徙只觉得天旋地转,连墙面都开始倾斜。
4
上午离开酒店时,眼角余光没扫到长廊上的小姑娘,张梓游在某一瞬间还反思了一下,是不是自己视力水平下降了。
晚上回来再次经过长廊,依旧没有那个清瘦身影。
身后跟着的是采购部部长,不方便问。
回到套房后,他才吩咐人去打听。
上次无意间“偷听”到小姑娘家里的一些情况之后,张梓游就让人把她的现状尽可能完整地转述给他。
小姑娘那么迫切地需要来源稳定的经济收入,一般情况下不会轻易放弃这份兼职。
6
“张小鬼,上午你姥姥又来我这打听你情况了,你就……不回去一趟吗?”
“怎么回去?回不去了。香蕉,让我藏过这段日子。”
“喂,姓张的小子,回学校上课去吧,我资助你。”
“算了,上不上都没什么区别,我不会在这里参加升学考试。”
“听着evon,我还会回去。”
我还会回去,会回去,会回去……
往事以光影胶片的形式急速掠过。
“啪”地一声,卧室里的灯亮起。
凌晨四点。
长指揉了揉眉心。
突然想喝酒,强烈地想。
爱尔兰有一种生啤,很廉价也很难喝。
我身无分文的时候,只喝得起那种生啤。
它的味道如同隔夜的苦茶,冷藏之后直接倒进胃里。
即使这样,我也曾那样稀罕过它的后劲,足以打碎所有清醒。
那里的戈尔韦小镇上,常有风情万种的女人在巷子里活动,她们都讨厌阳光,喜欢黑夜。
那时候我拎着酒瓶,坐在声色场合的石阶外,常常会想起那个自诩为雪域之王的仓央嘉措。
我觉得他是个顶顶天真而自欺欺人的家伙。
你说,世间哪有最美的情郎?
只有最无情的浪子。
以及,我一直不喜欢流浪。
没人会喜欢流浪的,对不?
也不会有人喜欢无依无靠。
7
掀开身上的被子,张梓游下床去打开冰箱。
目光在生啤和果醋之间徘徊。
挣扎不过几秒,他拿出一瓶柠檬果醋。
关上冰箱门没一会儿,又打开来,把里面的生啤全部拎出来,扔进垃圾桶。
他不喝其他饮料,除了啤酒和醋,并且必须是生啤和果醋。
现在好了,把生啤也排除掉了。
在床脚边坐下,屈起一条长腿。
仰头把冷冰的果醋灌进喉咙时,某种压抑的快意从全身蔓延而过。
鲁森一直没告诉过我,到底什么叫做‘有去无回’。
他只说过,今夜我会无眠。
我想他是在胡扯。
可是每一个无眠的夜晚我都被自己的自大狠狠嘲笑。
8
同一座小城镇的另一端。
单徙一动不动地盯着病床上的单仁,两个黑眼圈足以媲美国宝。
医药费几乎花去了她所有积蓄,并且明天必须搬出医院。
她也不能继续打工赚钱了,要留在家照顾单仁。
那些高利贷的人指不定什么时候会再找上门,房东已经不止一次或暗示或明示让她们搬离小平房了。
单徙甚至不知道九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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