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向迁徙》第62章


她问他,怎么了;
他笑着说,吃你父亲的醋。
单徙知道他惯会忽悠人,翻了个白眼,没理。
再后来,他关了灯,侧身从身后抱着她,轻声细语,说挑逗的话。
单徙在黑暗中面红耳赤,用手肘碰他。
他安静了一会儿。
她以为他睡着了。
没想到他又突然出声,问她想不想听童话故事。
单徙要求他,不能讲她小时候看过了的——她小时候看过超多超多童话故事!
他说,放心好了,我只会讲别人没讲过的童话故事。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在下雪,好大啊。
单徙窝在他怀里,等着他开始讲。
可是安静了好久,他一直没开口。
单徙小心翼翼地翻转身,就着月光,看他的脸庞。
已经睡了。
细密的睫毛在月光下投射出两片阴影,容颜冠玉,轮廓分明,他睡了。
再再后来,单徙也不记得自己怎么睡着了,醒来就已经是清晨,身旁的位置也空了。
好像他总是这样神出鬼没的。
3
单徙在餐位上坐下,总结道:“算了算了,反正他就是很忙,总是不记得给我们报告一下,以后我要教教他。”
容姨乐呵呵地笑,“小长乐啊,得跟他好好的。”
单徙有点不好意思,嬉皮笑脸地应着她。
“先生是个好人。”容姨似无意识地呢喃了句。
但是她听见了,眨了眨眼。
“容姨,”单徙突然有点好奇,抬起脑袋来问她,“你跟他怎么认识的呀?”
“我跟先生啊?”
容姨依然是那副笑呵呵的慈蔼样子,说出来的话却跟往常的格调不太一样,她说:“这可是我珍藏的东西呢。”
“你就……说给我听听嘛。”单徙的好奇心完全被勾起,拉着她坐下,一定要听她说。
4
容姨解下围裙,双手放在桌面上,想到哪说到哪。
她在偷渡去希腊之前,嫁过一个男人,有一个女儿,丈夫出轨离婚之后,都断了联系。
难民生涯让她饱受磨难,却依旧有着难能可贵的慈善淳朴。
或者说,难能可贵的简单无知。
尽管张梓游总是跟她强调,说自己的双手只是受过伤,没有废掉。
但在她看来,在希腊那个小国度遇到张梓游时,他的双手就已经废了——掌心积着大大小小的淤血块,手指时常颤抖。
那时他年纪还小,分明是个少年,才比她高了半个头。
穿一身黑色衣服,混迹于声色场合,玩各种赌博游戏,赢了钱就走,面无表情。
他跟她说,所有赌博都只是随机行为,计算一下概率,反人性而行,靠它赚钱活下去并不难。
他会讲三国语言,声音很轻很干净,可惜不会马来语。所以刚开始时,总是比手画脚地跟她进行交流。
她问不出他的名字,只知道他姓张。
他笑起来很好看,但是那段时间很少笑。
他的心一层一层又一层,少年的躯壳里住着老成的灵魂。
他聪明又骄傲,特立独行,不屑任何普世的价值观。
他脾性并不好,话也很少,眼底总有散不开的阴郁。
会用酒瓶子砸人,把她一个中年妇女护在身后。
带她逃船票,逃车票,让她不花一分钱就从服装店里换上新衣服走出来。
趁商场停电时,‘顺手牵羊’,解决两人的窘迫困境,然后若无其事地吹一声口哨。
她跟他国籍不同,血统不同,年龄背景差异巨大,文化代沟不可跨越。
她没有跟他同生共死过,也没有干过什么舍己救他的事。
她只是母爱泛滥,在某个寒气逼人的下雨天,给他暖过双手。
难民遍布的希腊,称得上是当时最乱最黑暗的国度之一。
容姨认识的他,在最肮脏的地方,还处处流露优雅。
她说他像个落魄的高贵王子。
他不以为然地嗤笑,告诉她说,他是强大无敌的王。
“好吧,王,那就结伴同行吧。”———那时候的容姨啊,现在她自己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她对一个比自己小二十几岁的男孩几乎一无所知,却敢义无反顾地选择相信他、跟着他、照顾他。
也许是因为失无可失。
也许是拥有相信陌生人的勇气。
也许是时刻准备着自己遇见的是十恶不赦的坏人。
总之她在颠沛流离之际,自以为是地守护过他。
他带她回挪威,给了她合法的户籍护照。
在这里,她知道了他是富商的养子;某种程度上而言,是孤儿。
他说要继续念书,从本科开始,偏执地选了中国。
在中国时,他从来不住校,念书之余,总是跑去参加乱七八糟的国象和电竞俱乐部比赛。
容姨想起跟他度过的第一个九月,是在俄罗斯。
他去参加一场国际象棋盛典,顺便在俄罗斯住了半个月,说权当游学,玩玩也好。
可是整个九月的大半时间,他都把自己锁起来,锁在自己的空间里,不让任何人靠近。
在房间里敲敲打打,发出乐器声,还有摔东西的声音,把整面墙涂得五彩淋漓,碎碎念着想吃冰淇淋,想喝果醋,好多好多,好多好多……
他突然变成一个穿梭在无敌与脆弱之间的小孩,把她吓得不轻。
后来他说,九月份一定不能在下雪的地方度过,所以每年一到九月,都会让她选一个不下雪的地方暂居。
他的胃有点毛病,餐桌上吃得少,还很挑。
他有时候会梦游,但没有一次肯承认。
能来他家里的朋友,几乎都比他年长,总受他嘲笑,还甘之如饴。
他想安静时,不许任何人讲话、发出声音,他可以两三天不跟人交流。
他兴起之际,简直毒舌得让人讨厌,还喜欢捉弄人,以一本正经的模样。
“嗯……还有什么呢……”容姨盯着桌面在发呆,细数时光。
她沉浸在回忆里,选择性跟单徙说着,略过了他的双手和胃上的毛病,略过了那段很混乱的九月,因为她自己也并不太了解,那是在她认识他之前就有的。
这些年,他从来不说,她就只管照顾他身体。
她好像有点明白了他以前说的:遇到一个人的时机,很重要。
她对他最初最深刻的定位,就是那个落魄的高贵王子,也是那个强大无敌的王。
有点痞气,亦正亦邪,少年老成,缺爱又尖锐,像一团化不开的墨色———见过这样的他,所以容姨在往后的岁月,格外珍惜也格外包容他的其他面。
听容姨漫无边际地说着这些,单徙心情复杂,突然笑出声:“有点后悔啊。”
“小长乐后悔什么?”
“……没什么。”
后悔没有出生得早点。
后悔没有早点找容姨聊聊。
最无力的是,自己跟他,隔着那么久远的时空。
包括过去,包括现在,甚至包括将来。
在别人的口中听着你,拼凑那少年的模样,可为何你的面目,在我心中却愈发空白?
5
世人所说的相知相识,多半是,始于容颜发肤,终于伤害分开。
其实这真他妈肤浅得很。
还不如直接说见色起欲,腻味就甩。
若真正开始认识一个人,将是一段无比漫长的旅程——起点是心动刹那,终点是死亡遗忘。
其余的都不作数,其余的都是kitsch。
你相信吗?
第五十三章
1
他的书房是典型的张氏性冷淡风。
什么多余的装饰都没有,设计上没采用任何美学观念。
木质地板,纹木窗棂,混欧风的空间构造。
站在这里,会轻易迷失在一片森林。
单徙上次来过,匆忙之间,所见皆是英德原著,没几本是她能看懂的。
现在围着他的书架再转一圈,密集摆放着的,还是那些难懂的‘天书’。
靠墙那一排的最上面,放着一个收纳箱,可惜她不够高,想看也看不了。
电脑显示屏暗着,单徙盯着它看了一会儿,有点无聊。
才半天而已,为什么感觉他出门了很久一样?
是不是恋爱中的男女都这样,这样无法忍受与对方分开?
反正单徙觉得自己是这样的,即使再懂事,也总希望他能每时每刻都跟她在一起。
2
有人敲门,单徙眉眼弯起,迫不及待地跑去开门。
手碰到门之前,她感觉……这节奏,不像张梓游的,她顿住。
门外的人说了一串挪威语,陌生的男性声音,公式化的语调。
单徙皱了皱眉,打开门。
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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