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所归1》第32章


与其用死来成全他,不如趁他活着的时候将他从名仕的神坛上拉下来,人们会传颂一个以死明志的烈士,却不会接受一个用身体侍奉天子的佞幸。
“那么……”周显眯起眼睛,“好好替嘉仪梳洗准备吧。”
“自然。”站在一旁的大太监阴阴笑道。
在大太监的视监下,内侍替陆嘉仪洗得十分认真。
冰凉干枯的手指掬起热水在他果露的皮肤上搓洗,让陆嘉仪忍不住想起年少时在陆家看下人们杀猪的情形。
他们也是像这样,从栏里挑出中意的那头牺牲,用绳子捆绑了四肢,一刀捅进咽喉。
被丰富物料无忧无虑豢养起来的的肥硕家畜并不知道自己会遭受这种痛苦,最终哀嚎着血液流尽而死。
那种惶恐、无助而愚蠢的叫声一直留在陆嘉仪脑海里。
“陆先生……”
一张像橘子皮似的笑脸忽然出现在陆嘉仪眼前,打断了他的回忆。
这个人一定经常笑,陆嘉仪在心里想着,并且笑得很努力,要不,脸上怎么能硬生生挤出这么多褶子。
“您的皮肤真好。”大太监冰冷干枯的手指在陆嘉仪饱满白皙的手臂上划过,“奴下服侍过从前宫里的几位娘娘,用了不少宫廷秘药,都不及您这一身皮子……”
那眼神,仿佛后宫的嫔妃看见寒冬雪地上毛皮丰绒的火狐,让陆嘉仪心中忍不住恶寒。
大太监也看出了陆嘉仪眼中的嫌恶,目光顿时一转:“可是……”
陆嘉仪看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瓷瓶。
“魏公嘱咐要用的东西,奴下等身份卑微,却是不敢不从的。”
原本去势就是一种刑罚,只有罪犯和地位最卑下的人才会被送进宫当宦官,原本就没有家世亲人可以依靠,断了子孙更没将来可言,非阴非阳,遭人唾沫,受人排挤,被所有人踩在脚底,却偏偏站在最靠近世间权力巅峰的位置,得不到自尊的痛苦只有靠扭曲的快感来平衡。
尤其,记仇。
大太监狞笑着,拔开塞子,将瓶身倾倒过来——
浓稠的半透明褐色膏体从瓷瓶里慢慢掉落出来。
陆嘉仪不知道那是什么,膏体诡异的芳香让人感到很不舒服,随即开口道:“这真是魏公吩咐的?”
那大太监的手顿了顿:“当然。”
陆嘉仪知道,这是说谎了。
“大人。”陆嘉仪朝后靠坐在木桶边缘,让自己感觉好受些,“您确定魏公过一会儿不会派个人过来把门撞开?”
陆嘉仪从罗重失势后这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大太监看得很清楚,当初罗氏旧部多被收押候审,唯独陆嘉仪被当做客卿供奉在府上,尽管后来自讨苦吃被丢进了天牢几日,可一从天牢里出来,随即便得到了更高的地位。
这份荣宠与信任谁看在眼里都觉得不可思议。
大太监并不知道陆嘉仪从前为什么受宠,更不知道今晚他为什么受罚,握着瓷瓶的手不免有些迟疑起来。
陆嘉仪看着他犹豫不定的样子。
大太监一咬牙,招来一旁的小儿:“你去看看魏公歇下了没,记住,偷偷地看,万不可惊扰了大人。”
这大太监果然是个人精。
陆嘉仪看那小儿推门离开,垂下眼帘。
仔细算来,袁真他们应该离开大与有一段距离了,立夏郊祭之后西野来送供奉的队伍还没有离开,就停留在卫城附近,虽然只有区区一两百人,但是带袁氏兄弟离开还是没有问题。至于自己……
陆嘉仪并不指望着别人来救自己,不对人性抱有希望,自然也就不会失望。
夜色越发深沉,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之前那小儿带着满身露气回来。
“公公,大人没有歇息,而是带着小公子出去了。”
“这个时候出去?”大太监眉头一皱,“有说去哪儿么?”
小儿摇摇头,看了一眼旁的陆嘉仪。
大太监神情复杂地看向陆嘉仪。
按照他原来所想,若是魏公还没有歇下,说明他还在为陆嘉仪的事情烦心,这陆嘉仪在其心中分量不言而喻,便不可下了重手,若反之……就没什么顾虑了。
然而,章长胥没有歇下,却是带着章兰蓬出去了。
此刻夜已深,木桶里的水早已经冷透,又被大太监那阴渗渗的目光盯着,陆嘉仪只觉身上凉得厉害。
忽然,大太监桀桀一笑,拔了瓶塞将那膏体尽数倾倒了下去——
“先生莫要怨我,魏公的意思谁也违背不得,今日若饶过了你,明日城墙上悬挂的便是奴下的人头,噢不……像奴下这般卑贱的人,连上城墙的资格也没有——”
陆嘉仪看着那褐色的膏体缓缓溶解于水中,心底一沉。
在这世上,又有谁的命运能掌握在自己手里?
陆嘉仪被擦干净水渍放置在床榻上,那药膏的效果一会儿便显现了出来,原本只是白皙的皮肤仿佛烘烤过的浆果一般,透出粉嫩饱满的水色,身体变得更加细嫩敏感,布巾的擦拭让他感到难以忍受的粗粝,一抹,便是一道红痕,而难以言说的那处更是不断泌出粘腻的水夜。
陆嘉仪明白了,那膏药大约就是同娇声颤一类的yin药,只是身体反应剧烈,意识却分外清醒,甚至清晰地看到大太监眼中的恶意:“看来先生已经体会到这秘药的好处了。”
陆嘉仪轻哼了一声,忍住想要大口喘息的冲动。
热气和药性将人催逼得昏昏沉沉,正当陆嘉仪目光氤氲间,却听得阉人尖利的阴笑:“来了。”
“吱呀”门响,一道身影闯入陆嘉仪模糊的眼帘。
第35章 投水
袁真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一个洞穴里,外面完全亮了,能听到树冠发出“沙沙”的响声。
袁琛坐在他面前,正拿着水壶要给他喂水。
“哥,你没事了?”袁真憔悴的脸上双眼一亮,他刚要起身,却觉全身抽痛,又摔了下去。
“好好躺着休息。”
“兄长,你真的没事了?”袁真不安道。
“嗯。”袁琛按住他还想爬起来的身体,“阿二找的药。”
“什么好药,给我也来点儿,我这怎么爬也爬不起来?”
袁琛收上的动作顿了顿,冷着脸道:“爬不起来?不知道是哪个金刚力士,一个人扛住千斤重的城门?”
袁真“嘿嘿”一笑:“那算什么,我还扛过更重的呢!”
大掌重重落下又轻轻摸在袁真脑门山:“只是脱力了,好好休息就能恢复过来。”
“嗯。”他忽然又不安地四下张望了两眼:“……阿日阿义没跟上……那两个笨蛋不认识路,要是被章长胥老贼抓住了我们还要想办法去救他们,还有姓陆的,他……”
“他不会有事。”袁琛接口道,“他是个有本事的人。当年罗重失踪,所有和罗氏有关的人都没落下好下场,唯独他陆嘉仪,能在章长胥的眼皮底下活下来,得到重用。”
“噢。”袁真点点头,“那就只剩下阿日阿义那两个笨蛋了……可是接我们的人只听老头儿的,要调动他们还要用狼牙令……大哥你也知道我的狼牙令丢了,你把你的借我用用,我回头领回那两个笨蛋就能跟上你们……”
“公子——”
阿二忽然从后面袁琛。
袁琛用手拨开被袁真咬到嘴里的头发:“怎么了?”
“公子,阿二有事要禀报。”阿二看着躺在袁琛手下的袁真。
袁琛微不可查的地皱了一下眉。
袁真眼珠一转看向兄长。
“公子?”
“兄长,我想睡一会儿。”袁真闭上眼睛侧过头。
“嗯。”
袁琛还是站起来,与阿二走到一边,确定袁真听不到的范围才沉下双目道:“到底怎么了?”
“前方一百里根本没有二公子所说的接应人员——”
袁琛听他说完,沉默了许久,手掌才轻轻落在阿二肩膀上:“我知道。”
阿二一愣。
“大将军并没有派人来接我回西野。”袁琛说道,“否则,阿真就绝对不会出现在大与。”
“公子……?”
“陆嘉仪说西野存亡之道在于我,他的意思我又何尝听不明白。”
阿二垂头道:“公子是西野嫡长,自然身系西野存亡!”
袁琛看着趴在地上仿佛已经睡熟了的袁真,恰一道冬末春初的暖风春过,脸上乍然露出一抹淡笑:“嫡子何必只我一个?大将军最后一封书信里早已经暗示,西野没有我也一切安好。身处大与的每一天,我都在想,我该怎么做才能活下来。西野人从不畏惧用鲜血来成全自己的荣耀,在大与这个充满肮脏和阴谋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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