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窈窕》第3章


他的眼睛像月光一样,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你找我找了十三年?”
司徒万方本欲答“是”,斜飞的长眉一动,却笑道:“我抱过你,哄过你,为你换过尿布。你说,你是不是欠了我一个天大的人情?”
谢怜光脸一红,道:“是的。”司徒万方笑得更开心,他手臂一舒,揭开一个托盘上的丝幕,道:“我只要你替我做一件事,”那托盘内是几套衣服,不算崭新,却材质极佳,保存细致,司徒万方道:“你不要我送你的衣服,这是我从前穿过的,还望你不要嫌弃,穿上它,陪我去一个地方。”
他始终不愿小谢再做暗卫,谢怜光一怒又要走,却被他展开双臂抱住,脸红了个彻底,道:“你——”
司徒万方道:“不要一生气就走,我也不必这样抱你了。其实我抱你又如何,你小时候,哥哥还背过你——你今天若不去,我就把你背过去。”
谢怜光气急一挣,却也不敢真挣伤了他,只走出两步看那衣服,却咬牙道:“我不会穿。”
司徒万方一击掌,帘外几道纤影摇动,谢怜光忽道:“我不要她们!”司徒万方便叹一口气,道:“退下。”那些婀娜人影都一福身退后。司徒万方亲自起身,提了衣服,宠溺道:“哪怕一国之君为我更衣,还得看我乐不乐意。”他望着谢怜光,道:“过来吧,权且由我伺候你一回。”
那是一双沉稳镇定,养尊处优的手,是男人的骨相,曾从武,又从文,并不柔嫩细弱。
谢怜光脱了外袍,让他为自己穿衣,两人都应生疏,此时做来,却有种水到渠成的默契。司徒万方弯腰为他系起绦带,退后一步,颇为欣赏地看,然后再击掌,道:“绾发这件事就还是让人来吧。”
谢怜光并未拒绝,脸色泛红,忽然抬起一双大眼睛,道:“我听说,只有夫妇才会为对方穿衣。”
侍女端热水梳盒入内,司徒万方闻言笑道:“若是如此,她们岂不是都是我的妻子?”谢怜光张嘴欲言,却无话可说,唯有坐下被服侍着擦面梳发,绾过发髻。
他从头至尾看着司徒万方,不见眼前铜镜之中,自己俨然一个雪玉堆成的小公子。
俄而侍女纷纷散去,司徒万方道:“还不走,真要哥哥背你过去?”谢怜光咬了咬唇,抓住他的衣袖。
二人一道上了乘舆,天下城每年十一月十四,必广邀江湖中名冠一时的俊杰人物,谈文论武,世称“初雪之会”。
暖阁内坐了三十余人,都是年少风流,英豪难得。百里思归赫然居中,在暖阁之内饮酒议论,侍女巧笑盈盈,穿梭其间。
正在此时,十余健仆脚步如飞,抬舆入内,一只成年男子的手掀开纱幔,是天下城之主,身材颀硕锦衣华服先且不论,这人如同常是在笑,飞眉如画,目若朗星,他笑得毫不矜持,而他笑起来时,仿若冬日里春风乍来,四座生辉。
百里思归掩面打了个哈欠,司徒万方其人,与之一席话,很容易让与他深谈之人肝胆热,轻生死,叫人想到“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的句子,得主人若此,难怪天下城诸多死士舍生忘死了。
而司徒万方环顾一番,笑道:“诸位,”他牵下一个少年,“这是我的义弟。”
场中静了一静,那少年生得极美貌,便如宝珠暗藏十六年,一现于人前便变本加厉光芒熠熠。如山上雪,云间月,清辉能将夜色都照得微微发白。
百里思归折扇一合,虽在冬日,他这百里公子坐卧有炉火,是不分四季都带折扇的,这才打破沉寂,道:“再过两年,只怕这位谢小公子的声名将覆于我之上了。”
这一次聚会,司徒万方坐于上首,引领议论。酒过三巡,有在阁中试招的,司徒万方一一点评,诸人均觉十分尽兴。
到第二轮时,他让谢怜光下场,小试牛刀,却已技惊群英——司徒氏司徒万方练不得的功夫竟被这少年掌握。谢怜光与人交手之后面色薄红,回来小声道:“他们都在看你。”
司徒万方道:“但我只在看你。”
众人离去之时,谢怜光望其中一人佩剑出神。司徒万方牵他去兵器库。
灯烛倏地全明,他道:“是我疏忽,忘了你早该选一柄兵器,自己挑选吧。”
谢怜光心中一暖,欢天喜地翻翻找找,司徒万方便看着他,犹如这样带笑看着就一生一世都满足了。
最后他挑了一柄满是尘埃的剑。司徒万方眼皮一跳,却道:“好,就是它了,我们走吧。”
谢怜光点点头,兵器库总管却突然出现,疾言厉色道:“城主,这柄剑是天下城信物,历来只有城主可用,岂可落于旁人之手!”
谢怜光一惊,手就放开,那剑却被司徒万方稳稳接住。
他用手指挑过剑上色泽黯淡的丝带,系在自己腰间。牵着谢怜光的手说:“走吧。”
兵器阁总管看着,却震惊无言,唯有望向地面,颓然避开。
司徒万方并非没有尝试过用这柄剑,可他十四岁气海受损那天,就是看这柄剑杀了许多人,从此对这剑心生厌恶,再不愿碰一下,如今却为了一个人佩剑。
他带着谢怜光一边走一边说:“……既然这剑你不能佩,便由我来佩,你不愿离我身边,想用的时候自我身上拿就好。”
第四章
司徒万方二十八岁那年,娶第二任妻子。
天下城主的妻妾,必为四楼十三台家的女儿,出身高贵的摆设。前一任夫人与司徒万方自幼相识,他视她如妹,有心照拂,却无奈她身体孱弱。
百里思归道:“你这么说来,你的正夫人之位真是个火坑,嫁过来你也不会与她行夫妻之事,如同守活寡。那齐楼主也真是狠心,逼死了一个嫡亲女儿,又推女儿的亲妹妹跳火坑。”
出得百里思归的过翼斋,廊下白影一闪,谢怜光跟上,抓着他衣袖低声道:“她在喜服里,藏了匕首。”
司徒万方不以为然:“去看新嫁娘了?”谢怜光抓他的手,一双眼睛急得睁圆,一字一句说:“她恨你!”
司徒万方道:“她以为我害死了她姐姐,自然恨我。拿着匕首,只是怕了,她若真想对我出手,该下毒才是。”这样说着,第一次一根根推开少年人纤长的手指,谢怜光瞪着他,整个人都泡在冰水里,司徒万方道:“时辰不早了,我要去更衣,然后与她行礼。”
谢怜光站在长廊一头看他走远,侍女侍卫都跟在他身后。这一日天下城内张灯结彩,满目绯红,齐二小姐的嫁妆足有一百五十余抬,司徒万方下豪聘彩礼,齐楼主自是更加地添钱陪嫁,恨不得昭告天下,即使死了个女儿,天下城的主母也仍旧是我齐家的。
谢怜光忽然觉得很冷很冷,他故意穿了一身白衣,要煞这喜气,可司徒万方只夸他白衣清简,风采独绝。
他想起初次被司徒万方牵起手走入城内的喜悦,被他捧在手心里宠爱太久,早年吃过的苦都好像上辈子的事了。
他被他宠得娇气又贪心起来,他说过“你想要的都会是你的”,但是当自己终于知道想要什么,他却转手把应该送给自己的东西给了别人。
是夜,红烛高烧,与司徒万方对坐的一个女子雪肌花容,却双眸通红。
面前摆着两个酒杯,杯是犀角,祝一对新人此后心有灵犀,杯下有青玉案,愿新人此后举案齐眉。
不巧的是,他从新婚妻子目光之中看出,自己面前的杯里被人下了毒。
司徒万方道:“我只有三件事对你说,第一件,不要哭。看看我——虽然听来滑稽,但至少我不是个长得很丑又很坏的男人。”
齐烟烟瑟缩一下,偷眼看他。司徒万方握住她一只手,她颤抖不已,司徒万方吩咐道:“为夫人添个手炉。”然后说:“第二件事,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在天下城的日子会比你在家轻松,不妨好好享受。”
她面上已现出惊愕,司徒万方仍微微笑着,如果一个男人能十分温柔而不狎昵地看妻子的妹妹,大约就是这样了,他说:“我习惯开门见山,也习惯将最重要的话留到最后,方便你记得。最后一件事,你我既已是夫妻,夫妻一体,我与你亲密过你的父亲兄长。你有为难之处,对我说明即可,任何事上拿不准,都不要自己拿主意。”
她愣了一愣,道:“你面前的,杯中……有毒。但是我若不能让你喝下合卺酒,我就活不到明早。”
司徒万方道:“这容易。”端起自己的酒杯,淋洒在地,端过她面前的酒杯饮下。
齐烟烟又愣了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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