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彀弽引》第5章


水滴更漏,一夜流转无声。
一抹晨曦悄然杂入浑然的夜色,晕开黎明将至前的砚水冻色,恰如那一道趁着夜色阑珊,敏捷地闪回房中的身影。
谢遥知快速掩了门,又从窗缝中望了望外面。晨色暧暧,显然无人知道她这是刚刚从城南乱坟岗上溜达了一圈回来。谢遥知偷偷一抿嘴,带着丝小得意地将一个不大的青瓷瓶藏进书架上的暗格中,便揉着眼转向里屋,打算趁天还没亮透赶紧补点觉回来。
天光微薄,里间还是漆黑的一片,但谢遥知踏进房中的那一刻,还是敏锐的感觉出屋里的气氛不对劲儿。暗叫一声不好,刚想转身溜出去,那面烛火已然大亮。谢遥知脚下一转,仍旧没事人一般迈进房中:“阿苏,你不是去找简使郎了吗?怎么有空来我屋里了?”
烛光潋滟,映着其人似笑非笑的面容,说不出的妩媚。然而这在谢遥知看来,却分明像是一只成了精的狐狸,挖好了坑,笑眯眯地等着你往里跳:“从简使郎那回来了,想顺路做客,谁想来的真是不巧。”
“呵呵,是啊是啊,你看我出去更衣一会儿,偏你就来了。”谢遥知干笑两声,而今之计只有继续装糊涂,混过去就是她赚了。
“是么?”苏俭行目光悠悠向旁一瞥,“这会儿工夫计时香就燃了快三根,这卖香人的胆子也够大的,敢把假货贩到龙墀卫来,可得让简使郎好生教训教训这人。”
对面人笑得灿烂,可落到谢遥知眼里却分明冷得冻人——你一直在这儿等也就罢了,居然还燃上香给我算着时间?“呃,是啊,呵呵。”谢遥知赔着笑,干脆耍赖到底。
“哦,对了遥知,龙墀卫章程第二十三条是什么来着?”苏俭行继续保持那不多见的笑,“你看我,总不长记性。”
“擅离驻地,禁闭十天。”苏俭行脸色一苦。
“第七十四条。”
“私自行动,杖责三十。”暗自垂泪。
“大周律令——”
不待苏俭行话音出口,谢遥知便针扎了似的猛地跳起来,一把捂住苏俭行的嘴:“这个可说不得!”说着可怜兮兮地迎上苏俭行的目光,“阿苏,我错了还不行吗?”
“所以,弄了什么东西回来?”苏俭行把头一偏,“交出来吧!”
“……”谢遥知无奈,一百个不情愿地蹭到房外,拿了小瓶送过去。
苏俭行毫不客气地拔了瓶塞,扫一眼瓶内幽幽的弱光,又原样塞好,装进兜里:“你果然也想到了磷粉,很好,正省了我的事。”
——什么?你早就知道了还看着我在这儿出丑?谢遥知心中悲愤。
看着谢遥知一瞬三变的脸色,苏俭行费了好大劲儿才忍住笑意:“行了,我前脚才和简使郎说要弄些磷粉,你后脚就拿了回来,让简使郎知道,又要骂我先斩后奏了!”
回头看谢遥知还没反应,又笑道:“还不跟我去试试这东西好不好用?”
看着苏俭行离开的背影,谢遥知突然就觉得自己分明就是在给他人作嫁衣。
火焰交织着初彻的晨曦,燃尽案上几本旧卷之后,有意犹未尽地舔上案台。就在谢遥知即将惊呼出声的前一刻,苏俭行适时地扬手泼出一碗水去,扑灭了正燃得欢快的火苗。就在刚才,谢遥知抽出几本废卷,将弄来的磷粉均匀地在上面撒了一层,接过手的苏俭行很自然地就搁到了一边的案上,于是谢遥知更加配合地去找水准备灭火——烧几本破书她不心疼,可那下面是她新置的精雕梨花桌案啊!
谢遥知哀怨地瞅了苏俭行一眼,却发现那人根本就无视了自己的存在,兀自蹙着眉心若有所思:“从布置好到形成火势,一共用了半盏茶的时间,推算到佛塔就应该更长,如此说来,放火之人未必就是趁僧伽登东之时行动的……”
似发觉气氛不对,苏俭行从冥想中回过神来,淡然地看了看谢遥知,又抛出另一个问题:“阿谢,你是怎么想到磷粉的?”
“其实,我并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放火的,但若换是我做这事,我也只能想到用磷粉。”情知自己的小情绪在苏俭行眼前根本毫无威力,谢遥知巴巴望一眼桌案,还是正色道,“且不论别的,就说这个人站在顶层塔门外,他是如何让里面着起火的呢?你我都知道,塔顶的锁近乎无解,如果是我,与其费尽心思开锁,倒不如想办法把火送进去。”
“所以你想绕过锁的问题,直接在门外完成门内的放火?”
“就是这个意思,所以我想到了磷火。磷粉易燃,这个世时节放在空气中一定时间便会自动燃烧,相较油、蜡之物体积小,更易携带传送。最关键的一点是,用磷粉,放火时间与着火时间不同步,这就意味着,放火之人有足够灵活的时间选择他何时将其送入塔中。”谢遥知停了停,又道,“顶层的塔门我们也看过了,人虽不能进去,但门边的缝隙送进磷粉却是足够了,何况我们刚才也做过实验,磷粉完全可以引燃书卷进一步造成大火。”
苏俭行静默片刻,背对桌案踱出两步,站定,方又缓缓开口:“可你有没有想过,通过门缝送入的磷粉能有多少?又能送多远?这些落在门前的磷粉真的足够引发一场大火吗?”
也是,即便方才有书卷间接引火,可如自己所言,送入门内的磷火只能接触到不易燃的地面,真的足够使之燃烧吗?谢遥知一愣,苏俭行已问出下句:“就算它可以,那么倒在门边的海灯又作何解释?塔顶每次清洁完毕,典座都会亲自检查,自不会任它倒着,然此次塔顶走水,在救火僧人进入塔顶之前,海灯就已经倒了。”
“你的意思是,放火之人还是进到塔中了?”
“既然他能进入塔顶,为什么不干脆盗走佛宝,反倒放一把火招惹是非?”苏俭行悠悠转过身来,似笑非笑,“我们既已认定他放这把火就是为了引人救火进而混入塔顶,那他在此之前,自然是进不去的。”
没有回答,对面之人就那么可怜兮兮地望过来:“阿苏,你把我弄糊涂了。”
“不是我把你弄糊涂了,是你忘了自己说过的话。”苏俭行淡淡勾起嘴角,“出鹿鸣寺的时候你说,倒着的海灯很不正常,或许它就是我们的突破口,可在刚才的推断中,你却忽视了它的存在。”
“可这有什么不同?”看着苏俭行越来越努定的笑,谢遥知愈发觉得自己像坠入五里雾中。
“当然有,我说,这倒着的海灯,就是此人放火的办法——磷粉是事先放在海灯中的,上面倒上灯油,阻绝了空气,便可以长时间保存,到用的时候,只需设法将海灯弄倒,灯油洒出,磷粉接触空气开始,而此时洒在周围的灯油被点燃,又起到了进一步扩大火势的作用。”
“是了,难怪比丘会说,刚开始救火时,火势似乎越救越大,有油参与的大火原不应用水来扑,好在海灯灯油毕竟有限,燃尽之后也变无妨了。”谢遥知眼前猛地一亮,“那么他又是如何在门外弄倒海灯的呢?”
“这很简单,门侧的油灯是高脚灯,虽然地盘端稳,但毕竟过于细长,不动便罢,若刻意拉扯,也是极易翻倒的。此人只需在灯头上系一根细丝,沿着门缝连到门外,到时人在门外牵动细线,便可弄倒门内海灯。而随后的大火会将磷粉和细线的痕迹一并抹去,可以说毫无破绽,唯一的缺点便是,倒下的海灯无法复原。不过,在当时忙着救火、场面混乱的情况下,就算有人注意了,又有谁会细想呢?”
“不错,如此说来,这是最稳妥可行的办法。”谢遥知报以一个极其灿烂的笑脸,刚想说什么,又皱了皱眉头,忿忿道,“我开始还以为他是趁着僧人登东之时放火,后来又觉得早个一两刻钟也有可能,谁想他竟是早就不知道了,只待选个合适的时机动动手指头就行,好个以逸待劳的法子!”
看着谢遥知脸上唱戏般轮番过场的各种表情,纵是冷肃如苏俭行,也不由得想笑,辛苦地忍了半天,才终于敛容开口:“别高兴得太早了,我们这个推断不过是建立在放火之人已顺利站在塔顶门外。可是之前呢?他是如何进入塔中的?你也说过,塔锁配的很不合适,极易弄出声响,而塔底又有僧人值夜,这种情况下,要潜入塔内而又不被发觉,着实不是件容易事。”
“我说难又不是说不可能,没准人家就是小心小心就进去了呢……”忿于苏俭行总是在人高兴的时候泼冷水,谢遥知忍不住想要反驳一句,只是,这话怎么说的这么没底气呢?
但看苏俭行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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