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彀弽引》第11章


和郭使郎的路是他们自己选的,他们是为自己的选择复出代价,你这又算什么?你可知道你为的是什么?赌的是什么?”
“是命,身家性命。”案前之人兀自叹道。
“你也知道。”谢遥知神情一黯,“阿苏,你是个无情的多情人,你想救天下苍生但你做不到;我只是个多情的无情人,我不爱天下苍生,只关心我关心和关心我的。”停了停,又道,“阿苏,这已经是最后一天了,无论如何,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大不了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那人静静听罢,微微仰头对上来人恳切的目光:“那么阿谢,你以为我在做什么?”
以为?谢遥知一愣神的功夫,那面已淡静地开口:“本来我已将思路写在纸片上,理的差不多了,你一来……”说着摊开手,望着那满桌满地乱七八糟的纸片。
原来苏俭行思考时,喜欢把事情具细写在纸片上,再归类勾连,排成体系,这样不重不漏,一目了然。谢遥知未看清她桌上物件,只当她一味消沉,不查之下便这么一把掀了。
谢遥知尴尬地看看那一地狼藉,突然有一种被算计了的感觉。这面懊恼着,那面又有声音追来:“呐,我好容易理出的东西让你给毁了,你总该说说你的想法吧!”
这话怎么听着都有种狡黠的意味,谢遥知自知理亏,心中默念三遍交友不慎,敛色开口:“阿苏,说实话,这佛宝佛塔之案,恐定有简使郎一份。”
“怎么说?”
“我仔细想过那日侧塔的情形,觉得有三点很重要。第一,侧塔中死者一批是先被人灭口死在火前的,而另一批则是求生不能被活活烧死在塔底的,暂且不说背后那第三批人,就说死在塔中的两批人,彼此之间有没有关系?换句话说,这第二批人,是恰巧遇到了死去的第一批人,还是第一批人根本就是他们所杀?侧塔是龙墀卫活动的地方,若说有人堂而皇之在龙墀卫眼皮底下杀人,虽不能说完全不可能,但其可能也是微乎其微。”谢遥知微微摇了摇头,又道,“第二,这两批人的人数恰好相同,如果说这两批人相遇是巧合,可是连人数也相同,也未免太凑巧了。第三,便是塔中和塔底的‘真假’使郎,我想过,人尽皆知的东西未必可信,那些铜牌很可能只是旁人系上的,而死在塔底的,更可能才是真的使郎。”
谢遥知回过头来,迎着苏俭行深浅不定的眸子,一字一顿道:“也许有一个词很适合解释这个情况——金蝉脱壳。”
“不错。”苏俭行沉声点头,“如果侧塔没有上锁,如果第二批人顺利离开,那么我们只会以为,这第一批人就是龙墀卫使郎,因为佛塔遭雷击失火而不巧死在塔中罢了,而那第二批人从此便可以脱离龙墀卫,自由来去,好一片海阔天空!”顿了顿又道,“我之所以这么说,还因一点:初探鹿鸣寺的那个晚上,我去找简使郎,他过了很久才开灯让我进屋,我看得出,他案上的灰烬就是处理磷粉留下的,可当时他却对我说,他许久没用磷粉了。”
“鹿鸣寺第一场火,就是磷粉引起的。”谢遥知沉声垂目,“不过阿苏,有一点我不明白,金蝉脱壳这方法虽然可行,但并非毫无破绽,他们难道到不怕上峰追查?”
“他们既然敢这么做,便一定是为自己做好了准备,拿定了上面拿他们无可奈何,至于这,便是另一个问题了。”苏俭行缓缓踱近窗子,打起帘子,让光亮透更多,“遥知,你还记得你问佛宝失踪与佛塔再次走水有没有关系吗?现在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佛宝失踪案,便是在为此事做准备。”
谢遥知了然地点点头:“这我倒是想到了,却一直想不明白,佛宝失踪与使郎们脱离龙墀卫有什么关系?”
“佛宝与此事自然无关,这正是你之所以想不明白的问题所在。”苏俭行顿了顿,道,“其实一开始,我们都错了。我们接了佛宝的案子,所以想当然的以为佛宝就是案子的关键,所以我们对塔顶失火乃至佛宝的失踪给出了这样的解释:有人想窃取鹿鸣寺佛宝舍利,但苦于塔顶之锁无法开启,因而想到用磷粉造成一场人为的失火,趁僧人开门救火之时进入塔顶,接触佛宝,又碍于身份受限不能将其取走,所以暂时将佛宝混入蜡液之中,这样既不惹人注意,又能很好的保存佛宝,只待风声过后,再来将佛宝取走,一切就天衣无缝。”
“是这样。”谢遥知点头应诺。
“这番推论听起来合情合理,却也带来了一些我们无法解释的问题:偷盗者要想将磷粉等物布置进塔内,不可能不被发觉,若说是典座参与其中,以他的身份位置,断没有理由自己给自己找麻烦,这是其一。其二,舍利有价无市,且皇家寺院失窃必然闹得沸沸扬扬,纵使那人能盗走佛宝,舍利对于他也只能是烫手的山芋,他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其三,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侧塔是精心隐藏供各部使郎集会处事的地方,此人怎么会知晓侧塔的秘密?又怎能避开龙墀卫的眼?若说此人就是龙墀卫,可龙墀卫要了佛宝又有何用?”
谢遥知抿抿微干的唇,蹙起柳眉:“的确无从解释。”
苏俭行微微摇头:“只有一种解释——这并非正确的推断。”摆开杯盏,执起醍醐,缓倾缓注,一盏递与谢遥知,一盏拿来润喉,“我们以为火是在为盗宝造势,其实恰恰错了,所谓盗宝,不过是为了让这场火起的有理由罢了。”
“难道说,盗宝实则是为了放火?呵,可这又是为什么?”
“这恐怕就得问问典座了,他究竟是将什么东西夹藏进了经卷?或者我应该说,他在塔顶存放经卷,是为了掩饰什么?”
“你又如何知道塔顶藏了别的东西?”
谢遥知诧异的看去,但见苏俭行放下茶盏,微微摇头:“别说得那么肯定,我也只是在猜而已。所谓佛塔,乃佛冢也,盛放佛骨,当置于塔基。佛教传入中土,形式虽有变化,但将佛骨放于塔顶也实属异类。况佛宝乃属明灵当夜夜明灯长拜,怎么说也不当置于暗阁。鹿鸣寺是皇家寺院,断无道理犯这般错误。当然,这只是初到鹿鸣寺时,我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罢了。”微微一停,又继续道,“佛寺经卷虽然珍贵,却也不至于连翻阅抄录都不许,否则岂不使明珠蒙尘?况值夜的僧伽,不是当行高深也是课业翘楚,怎得连这些人都道不出藏经名目?或是这佛塔中真正藏的东西,本就与佛家无关,而那塔顶经卷佛宝,不过是个幌子罢了。那又是什么东西,要这般费心地遮掩?甚至于用上无解之锁?这佛塔侧塔,是龙墀卫活动的地方,按理说不管什么样的机密,龙墀卫都可过问,可塔顶却用了这样的锁,这是在防什么?或者我可以这样猜测,这塔顶设锁,本就是为了防龙墀卫吧?”苏俭行兀自踱出两步,“僧伽们说,佛塔中的藏经都是梵文叶书,我取了一点儿火后的余烬,外间的灰烬确实是叶书所留,但隔间内的却与之完全不同——是上等的宣州纸。而圣人的出现,于此,大概也不无关系吧!”
“那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谢遥知蹙了蹙眉,觉得有些渴了,就手一抬,一口抿落杯中甘霖。
苏俭行看着她的动作,微微摇头,眼中的悲悯分明表达了一个意思:可惜了那壶乳酪!“阿谢,你说什么东西,连龙墀卫也不能知道,却让这些想要离开的使郎们一定要烧了它才安心?”
谢遥知听闻一怔,蓦地扬起头来:“难道说,真的有龙墀卫名单?”
“不然呢?”苏俭行轻勾嘴角,带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戏谑,“凡入龙墀卫者,皆从户部除名,若无策录登载,任其游荡,岂不成社稷之患?况无籍无册,来去自专,又如何编管?成何体统?”苏俭行稍稍一停,又斟了一盏茶,犹自举起茶盏,对光细细赏玩,“龙墀卫何等生活?又何等能力?功名利禄未必能束缚住每一个人,总有人想要离开,可为什么却没有人能离开?——遥知,我们的家人朋友,我们的软肋七寸,都被人拿在手里呢!
谢遥知敛色展眉:“佛塔顶层说是藏了佛宝,实则是为了掩盖隔间储存挟制龙墀卫的记录的事实!而鹿鸣寺,实际是龙墀卫存物办公之所!”
苏俭行略略点头:“不错,无解之锁防的其实是各位使郎,而典座,则是被选中看守这份名单的人——这边可以解释为什么藏经的佛塔反而成了僧伽们的禁区。或许,那些守夜的僧伽,或许也并非真正的僧人呢!”
“也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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