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城雪》第207章


无量便这般粗枝大叶地带着孩子,一切相安,直到一天夜里,豆子风寒高烧,任凭无量如何处理,体温都降不下去,直到那时无量才真正的慌了,连夜抱着豆子跑了十里路,去镇上求爷爷告奶奶地请人治病,却无论如何也敲不开医馆的门。
纵使好不容易敲开一扇,原本大夫都要用药了,却突然问了一句,“你付得起钱吗?”
无量摇头,恳求,大夫却还是要将他们赶出去。
终于,无量杀了那个大夫。
在与豆子一同漂泊后时隔半年,他终于还是杀了人。
他用大夫的药喂了豆子,豆子的病情仍未好转,可是血腥味已经引来了打更人的注意,无量只能仓皇出逃,躲躲藏藏,最后在客栈前撞见了一名身着道袍的老者。
天鬼老道。
天鬼老道查看了豆子的病情,喂了她一副药,领着无量回了自己的房间,助他脱离险境,后将食髓教之事告知无量,应允如若他肯加入,便予这小姑娘一世安稳的生活,哪怕所有人都战死,这个小姑娘也必将活在桃源之中。
于是,无量未多思考,便同意了。
“毕竟再坏,也不可能坏过眼下的境地。”
衣轻尘将食指屈起,抵在下唇,继续往下看。
关于无量为何会加入食髓教的解释到此便结束了,剩下的一小段篇幅说的是无量为何会从一个乞丐变作野和尚的事。
此段开篇便是无量的原话,“其实贫僧原本就是个和尚,不过是在一间乡野破庙出的家。”
那是在无量还很小的时候,记不清容颜的父母便因逃难将他丢在了一间寺庙门口,庙中唯一的老和尚将他捡了回去,给他取名无量,即无量寿佛与前途无量之意。
无量八岁那年,老和尚圆寂,他将那间仿佛随时都会坍掉的破庙守了半个月,吃光了庙里所有的粮食,便学着老和尚当年化缘的模样,拿着个钵出门去了。
起初还会有人往他的钵里装上粮食,可渐渐的,头发长了,念经时才穿的衣裳也变得破破烂烂,人们瞧他这般模样,却还学着和尚化缘,便笑道,“你这小乞丐倒是有趣,讨钱便讨钱,非学着人家和尚说什么化缘,你这模样,哪像是个和尚了?”便往他的钵内丢了一些碎银。
这是无量第一次真正拿到银钱,颇为好奇,那施舍之人便道,“拿着这个可以去换吃食,换衣裳穿,所以要讨便讨钱吧,毕竟钱这物事,人人出门都会带着,食物却只有在特定时辰特定地点才能遇着。”
于是无量便从化缘渐渐地学会了讨钱,也放弃了去说禅语,反正只要端起双手,跪在一人面前拜上一拜,那人便会给钱了,虽然偶尔也会被侮辱被踢打,可总能遇到些好心人,看他是个孩子,便给很多银钱,日子倒也过的比做和尚时轻松自在。
随着年龄的增长,这样的好心人越来越少了,可无量已经习惯了做乞丐的生活,日子也还得过且过。
哪怕入了食髓教,他也未曾想过要做出什么改变。
也就是说,在刚加入食髓教的时候,无量还不是个和尚。
直到后来天鬼老道告知无量,他无法根治豆子的眼疾耳疾口疾,因为相较于医治活人的本领,他更擅长医治死人。
如果一定要治,便只能去找断月。
那时断月刚加入食髓教不久,她在自己的寝宫内布满了琳琅的佛像,无量带着豆子去寻断月时见到了这漫天神佛,方才回想起儿时老和尚对自己的谆谆教诲。
断月帮着诊治了一番,得出一个结论,便是在那次高烧以后,豆子的病已刻入骨髓,会随着年龄的增长不断加重,一年发病两到三次,届时七窍生疼,痛不欲生。
这个病,她也治不了。
无量方才念起了求神拜佛的念头,他觉得豆子这般好,天不应待她如此严苛,许是自己做了太多恶事,而自己命数太硬,罚不到自己头上,才会加罪于救了自己的豆子。
便开始学着断月一道吃斋念佛,希望能为豆子结下一些善缘。
衣轻尘看完这些,抬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好似有些明白为何这个卷宗内的内容存在争议了,确实并不是什么看不得的内容,可是会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从夜萝之死,有心之人能联想到药宗内部弟子不合,存在欺势霸凌的现状,从无量的遭遇,有心之人能够想到低品县官们为搏圣上欢心而做出残忍之举,这些都很压抑,一旦众人皆知,人心便会动摇,对皇族的绝对统治产生威胁。
可正因为世人之多,多到这些压抑之事不可避免的存在,哪一个朝代都会有,再如何贤明的君主都无法根治,所以只能选择隐瞒。
无量和尚的部分到此为止,衣轻尘的目光移到了这之后的两个没有画像的署名上,其中“不灭天”三字的下边只有很简短的一段话:
多是书信沟通,极少回到谷中,远望之,着黑衣,戴面具,身手极好,瞬息不觅行踪。然,闻其为新人。上任不灭死于仇家寻仇,不灭而灭,是为讽刺。
“小千。。。。。。”衣轻尘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联想起先前的那个梦境,心中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定是这孩子在自己死后,寻仇于不灭天,杀之,替之。不过如果当真是他杀了不灭天的话,天鬼老道又为何会同意由他来接替不灭天的位置呢?
衣轻尘有些想不通,索性不想了,又继续循着卷轴往后看去,如果不灭天是慕容千的话,那这个长生天便应当是国师了,其下的说明也很符合衣轻尘对国师此人的认知:
面目不明,不居谷中,擅偃,谷中多其所造机关,行宫最多,无法潜入,只远观之,隐约得见一人偃,不知真伪,待定。
人偃?人形偃甲?
衣轻尘回想起先前在太医院时,花沉池也同样提到过一个女人的偃甲的事,说她的眼睛会跟着人的步伐移动,却并没有袭击路过的花沉池,是因为没有彻底完成吗?
又想起先前如会提到过的,第一个做出人形偃甲的偃师的故事,一瞬间衣轻尘竟是产生了或许国师便是那故事中的第一偃师的错觉,可转念便否定了这个想法,毕竟这个故事发生在百年以前,正常人早该尽了寿数,哪还能活到现在?
第148章 狼趾寨
卷轴后边又提到了些绝弦瑶琴谷内的消息,大抵是说,谷内很大,却充斥着瘴气与断月布下的毒雾,寻常人于其中过活,需要常年服用天鬼老道提供的丹药,否则便会中毒身亡。
宫宇有六座,正对谷口的是天鬼老道的行宫,左右五座分别是五位护法的寝殿,除开这些基本的宫殿外,山谷最深处还有一片埋尸地,专程用来豢养尸人,埋尸地内更有洞天,但是写下这份卷宗的人却没有进去过,只隐约偷听几位护法提起说里头有一座碑,叫作太上忘情碑,更详细的便不得而知了。
末了,附了一张谷内的地图。
衣轻尘将地图拓在纸上,又将卷轴重新装回铁匣,高高举起,重重摔下,嘶嘶声后,铁匣内再空无一物。
衣轻尘依照约定毁去卷宗,将铁匣用绸缎重新包好,把残骸给虞暮送了回去,不过虞暮眼下并不在帅帐内。因着未有暴露军师的身份,侍卫们也就没有给衣轻尘放行,衣轻尘无法,只好绕道去将东西交给独孤先生,结果独孤先生也不在帐中,最后还是由露珠代收的。
回去路上,衣轻尘看了看天色,觉之将近午时,灵山问诊那边应该也快忙完了,便思衬着过去看上一看。
如衣轻尘所想,问诊那处果真没有什么人了,大伙都忙着往回搬东西,只有花沉池仍坐在桌案前,提笔整理着面前的一摞药方。
衣轻尘凑上前去,好奇地看了看,发现根本看不懂,却无意间瞥到桌案的一角摆着个藕粉色的护身符,怎么看怎么不像是花沉池会用的款式,将之拎在手中看了看,竟是在这符的背面找到了一串极小的绣字:赠沉池君。
衣轻尘嘶了一口气,捏着下颌笑道,“这。。。。。。是哪家姑娘送你的?”
花沉池从药方中抽身,瞥了那护身符一眼,淡淡道,“记不清是哪个病人放在这儿的了,还有人送了些花果点心,我都让沉生他们带走了,你若想吃可以去寻他们要。”
衣轻尘摇了摇头,将护身符放回原位,择了个凳子坐到花沉池身侧,趴在桌上静静地盯着花沉池游龙般的行笔,明明不久前在渭城时还写的很难看,现在不说写的有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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