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意》第49章


匈奴人暗中纠集了一支军队,不时前来侵扰滋事,北军遂往外城调拨了人马驻扎。只是敌暗我明,匈奴潜伏在暗中伺机而动,大昭军队难免被动,好在人数上是敌寡我众,几番摩擦下来,也没叫匈奴人讨得什么好去。
第二年匈奴人渐渐不怎么来了,似是就此偃旗息鼓了。
大昭人以为这些匈奴人是见攻城无望,灰溜溜地滚回北边放羊去了。
薛存芳却不这样以为——他对匈奴而今的那位单于有几分了解,呼延墨毒不是个会轻易善罢甘休之人。
他只得督促各城尽快修筑烽火台,以备不时之需。
因皇上的一纸诏书,这一年来为各种由头奔赴关外的人多了起来。因其余城池未成,九渡城便被重新翻修和扩建了一番,而今城中来往人马繁多,不复昔日的荒凉冷清,已成为了北疆一处举足轻重的枢纽。
那是第二年的冬天,第三座城池雁回即将竣工。黎明时分,天边隐现一抹微茫的鱼肚白,悄无声息地向周遭蔓延,驱散了深沉的夜影,而静静蛰伏于地平线上的夜影抢在这之前,竟纷纷浮动起来,一齐涌动着向雁回奔来。
城楼的守将发现异状,放眼远眺,顿时悚然色变。
他扬声大吼道:“匈奴人来了!”
北疆十七年无事,一朝再起干戈。
右贤王携十万大军汹涌而来,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驻留在雁回的军士人数远不及敌军,况休兵近二十年,军中大多年轻人根本没和匈奴人打过,这一交手竟大有生疏之感,匈奴人之悍勇比过往听闻更甚!
大昭军队在匈奴人的攻势下节节败退,主将见不敌,萌生退意,遂弃城而逃。
匈奴军队不出半日即攻下了雁回。
诸人一路溃逃自九渡城,接到狼烟信号后,九渡城和另一座九韧城已是大门紧闭,紧急调度起人马和军备,做好了交战的准备。
剑堑关的北军亦在第一时间被调遣到了外城来。
只是都来不及了。
当天日落时分,北疆的天空亮如白昼,晚霞被冲天的火光映照得艳丽无匹。
——匈奴人将雁回城一把火烧了,城中来不及逃出的百姓和工匠有两万,士卒有八千。
这些人匈奴一个都没杀,通通抓回去做俘虏,传话要和大昭人谈条件。
皇帝得讯大怒,在朝上亲封了一位大将,不日将赴北疆统率北军,迎击匈奴。
对这位人选,薛存芳心中有数。
薛氏如今无将才,晏氏常年守着南边,当年北军出了那档子事儿后,留下的几位将军都是主和之人,终归少了几分血性。皇帝手上可用之人不多。
到真见了这人时,他还是生出了一分疑惑。
那是在中山太守为新任的北军大将军接风的晚宴上,薛存芳应邀前往,时隔两年,终于再次见到了聂徵。
目光相接时,聂徵的眼神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刻,方才若无其事地移开了。
晚宴上他没怎么和聂徵说话,齐王殿下、北军大将军……炙手可热的红人啊!多的是围着对方说话的人,不差他这一个。
只在离席前他走到了聂徵面前,预备客套地和对方打个招呼,表示小侯身体微恙,先行告退,就不奉陪了……
他执起酒杯,还没说话,一旁有多事之人先开了口。
“中山侯与大将军当是旧识吧?”
废话!薛存芳暗暗腹诽,面上抿起嘴角笑了一笑,“确是有旧。”
“暌违日久,今日再见王爷,风姿不减当年。”又说了一句漂亮的场面话。
于是聂徵也跟着笑了,觉得这话太假,谁又能比得过眼前之人的风采?
他忽而伸出手,从另一侧握住薛存芳手中的酒杯,掩在旁人的目光后微拢住对方的指尖,再低下头去,就着薛存芳的手饮下了这杯酒。
这般姿态本有暧昧之嫌,聂徵松开薛存芳时的动作却来得洒脱自如,打消了旁人的疑虑,只觉得齐王与中山侯的交情确实匪浅。
他赞了一句:“好酒。”
又笑看薛存芳,“多谢侯爷美意了。”
薛存芳颔首莞尔,间隙里暗暗给他使了一个眼风:又不是给你喝的!
聂徵笑意渐深,也不知对方意会到其间深意没有:你的酒,更好喝。
薛存芳退出来后被人告知,适才道上出了些变故,车马一律挪到了东南角的侧门外。
他被人领着一路蜿蜒曲折地走过去,在侧门外只看到了一辆孤零零的马车,哪儿见其他人的车马?马夫也换了个样子,人高马大的,比原先那个壮实多了——不大像是寻常马夫。侯府上只剩下一个贴身的小厮,见他来了好一通挤眉弄眼,怪模怪样的。
——这是有什么古怪?
薛存芳缓缓走过去,在马车前迟疑一瞬,轻轻掀开车帘往里面看了一眼,又即刻放下。他立在原地怔忪片刻,随即俯身钻了进去。
落座后,他抬眼看向对面的人,颇感纳罕,“你怎么出来了?”
聂徵理所当然道:“想见的人都走了,我为何还要留下?”
他以目光悄悄丈量了一番自己和薛存芳之间的距离,微一凝眉,主动坐了过去,挨住对方的肩头,侧过头去凝视薛存芳,对方亦静静回望着他,二人眸中映出了彼此的影子。
聂徵想看得更清楚一些,便伸手揽过了他。
他以下巴在薛存芳柔软的鬓发上轻轻摩挲,贴在他的耳畔低语道:“存芳,我好想你……”
薛存芳的手也扶上了他的腰侧。
二人静默偎依一瞬,薛存芳开口问出了自己的疑惑:“此次来了,你还会走吗?”
“我已告诉你我的答案了。”
薛存芳心下一动,想到了他适才的那句“想见的人都走了,我为何还要留下?”。
“皇上……会允许吗?”
两年前聂泽会对他说出那番话,想必是发觉了他和聂徵之前的不同寻常。那时他并未一口应允聂泽,只推说需要斟酌……此情关乎聂徵,又岂是他能一人擅专的?聂泽难得做了回恶人,对他说了些不中听的狠话,还是放他回中山了——后来聂泽想必知道他的答案了,这两年来的节令或年宴聂泽不曾召他入京一次,应当是……憎他入骨。
聂徵全然不知此事,只道:“你不必担心,皇兄那儿有我周全,他已答应了。”
说得好不轻松。
这两年间聂徵和聂泽的关系实则僵化了,陷入了冷战一般,两个人仿佛成了最普通不过的君臣,往常不过公事往来,一个下达命令,一个奉命行事罢了。聂泽暗中的动作倒是不少,譬如为他牵线搭桥,介绍来各色女子,无奈聂徵态度强硬,不假辞色,唬走了一个又一个,眼见名声就要从“尾生抱柱”演变为“铁心鳏夫”了,聂泽只得罢手。
在前往北疆之前,聂泽将他叫到面前,与他开诚布公地深谈了一番。
聂泽软硬兼施,奈何聂徵是油盐不进,最后只得撕破脸皮放了狠话。
“聂徵,我或许拿你没办法,但我有一百个、一千个手段来对付他。”
他们对那人是谁心知肚明。
聂徵忽而退后一步,俯身屈膝跪下,以头触地,再站起来,又弯下腰……他对聂泽行了三拜九叩的重礼,最后站起身来看向聂泽,说了句大逆不道的话:“倘是如此……皇兄,我会恨你。”
“你……”聂泽伸手指向他,气得指尖不住颤抖。
“你此次去了北疆,难道就不打算回来了?”他厉声质问道。
“兄长,”聂徵唤了一声,语气恳切,“臣弟从未求过你,唯有此一愿,望兄长成全。”
“这不止是因兄长为皇为君,兄长还是我最亲的亲人,”聂徵诚挚道,“我不在乎旁人言语,普天之下,我只想求得兄长的成全。”
“呵,”聂泽摇着头笑了,“聂徵,原来你还记得我是你的兄长?”
“那你这是在做什么?”聂泽于一霎间敛尽了笑意,冷冷道,“你为了他……一个男人,求我?”
聂徵笃定道:“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我明白了……”聂泽点点头,收回目光不再看他,仰首轻嗤了一声,“我还没选好,原来你已选好了,你为了他……竟可以什么都不要?”
不等聂徵回答,他又道:“好,你若不回来,就为朕死守着北疆,终生老死在那儿,朕也不会再见你一面!”语音掷地有声。
聂徵沉默良久,最后只能说一句:“臣……谢主隆恩。”
他很清楚,世间少有两全之法,往往有舍才有得,他会感到遗憾,但不会后悔。
薛存芳心知聂徵不过说得轻巧,他与皇帝不止为君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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