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娼》第6章


文无隅想着,手掌捂住发热发疼的脖颈。
早听闻怀敬王性情乖张多变,若非手段极致,何以被打发出王府的男童个个见了鬼似的神情恍惚,绝口不敢提及经历。
比起那些人,这位尊爷有过之无不及,把人往死里弄,又十分拿捏的好,给你留口活气。
“文公子记下了吗?”连齐瞟了眼认真盯地的某君。
文无隅抬起头,茫然得很明显。
连齐于是又说一次,“第一,未经王爷传唤不得私自找他,第二,王府有守卫的地方未得允许不得擅入,第三出入王府要报备,第四不得寻衅滋事,第五需要生活物资去羊角楼找许管家。”
到西厢一间独院门口,老远就听得到文曲的嗓门,连齐便作揖告退,想来也是不待见文曲的音量。
“主子,你看这院子,比我家门前的那座山还大!”见他回来,文曲忙表达自己三里人进城的眼光。
文无隅不睬他,主要因为嗓子疼。
文曲瞄他脸色,觉得好像白了些,“主子,王爷没什么特别的怪癖吧?”
“没有。”文无隅吱了声,破音得厉害。
文曲乐笑了,磊落得嘲讽道,“哟,嗓子都喊哑啦,快喝口水!”
他先行跑进屋,在文无隅踏进门口时接下拂尘递上杯子,看着他边走边喝完,凑到他身边,用自以为很轻的音量问,“王爷打赏你多少钱?”
文无隅气得要打跌,哑口片刻决定不解释不计较,毕竟上梁不正下梁歪,他那么爱钱,手下青出于蓝胜于蓝,勉强算得上件好事。
“文雀的口粮,在哪?”桌上纯金鸟笼里的三只鸟看起来早饿了。
文曲脚底抹油跑得快极,一眨眼把一袋米粕放到桌上,仍不放弃问,“多少嘛?”
文无隅捏了一把撒进笼子里的一个小木槽,然后转正脸,一字不差地转述道,“王爷说,要用银子问账房取,多少都无妨,非要客气的话,吃亏的是你。满意否?”
文曲呐呐问,“什么意思?”
“意思便是,他不会怪罪你把王府的库银搬空。”
“喔。”文曲天真无邪得可爱,“王爷真大方!”
“打现在起,三天别和吾讲话,疼。”文无隅指指喉咙,扭头去端详麻雀进食。
第7章 
这夜,幽深无风,星辰高悬。
突然一声短促惨厉的尖叫划破宁静的夜空。
文无隅猝然惊坐起,那惨叫却仿佛幻听,周围笼罩着夤夜该有的阒寂。
翌日,嗓子紧涩的文无隅说话不作数,悄悄问文曲,昨夜是否听见异样的声响。
文曲淡淡回说王府的床褥又香又软,他一觉睡到大天亮,别提有多舒畅。
第二日,文无隅又被惊醒,叫声延续了有一会儿,听起来比上一次凄惨。
于是又问文曲同样的问题。得到了一个免费的白眼,还被说成疑神疑鬼。
事实证明,睡得跟死猪一样沉并不全是坏事,不然怕鬼的文曲恐怕下半夜将睁眼度过。
第三日,文无隅抱了衾被挤到文曲屋里,以五百两打赌,王府闹鬼。文曲鼻孔朝天表示不信。夜里两人喝掉五大壶提神茶,跑了二三十趟茅房,终于寅时一过,那惨绝的悲啼,飘飘忽忽像极了鬼嚎。
把正在打瞌睡的文曲,吓得一激灵,直接一屁股坐地上,鬼嚎声不绝如缕,他拔腿就往床上窜,躲进棉被瑟瑟发抖。
文无隅破喉咙笑得要癫过去,好说歹说,最后只得操着把沙哑的嗓音念道德经哄他入睡。
好了伤疤忘了疼,世人通病。
一觉过后文曲又恢复天不怕地不怕精神,在文无隅的唆使利诱下,闲来无事的主仆二人决定走访友邻。
王府里面正主只有一个,男宠却有十几个,同一屋檐下,受不受宠另说,彼此之间情敌这个身份暧昧不清。
故此主仆两个自报家门过后,连寒暄都省了,扎扎实实吃一路闭门羹。
不过苍天有眼,没让他们空手而回,其中有个好心的小倌多客套了几句。大致消息是王爷又换新宠了,那日到过涟漪阁的一个小倌,因为在王爷面前伺候不小心打翻茶水,烫到王爷,不知被怎么处置,好端端一个芳华少年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人人心照不宣,好像王府里压根没这号人存在过。
想起连夜的鬼嚎,可把文曲吓得不轻。所谓天不怕地不怕不过徒有其表,实质上纸老虎一只,回去路上,小腿都在打颤。
哆哆嗦嗦向文无隅提请求,“主子…我…我想养一只青牛。”
“养青牛作甚?”文无隅破天荒地头一回没跟上他的思想。
文曲又说,“…你不是讲过老子驯服大青牛的故事…”
文无隅欣慰此厮还记得,“是了。”
“…大青牛,一定沾了老子的仙气,养在家里,镇宅辟邪保平安,我们必须养一只。”
文无隅扶额,“你不如供一尊太上老君神像。”
“我不管,我要大青牛,它是个活的。”
文曲坚持己见。
要青牛这事,由于兹事体大,下午便传到渊澄耳朵里。
见过要金银要锦缎的,最不济也有要只猫啊狗来消遣的,神他娘的要青牛!满大街敲锣打鼓去找也找不出一个像他两这般出人意料的奇葩。
楼阁里熏香邈邈,倦意袭人。
渊澄侧卧软榻假寐,衣裳稍稍凌乱不整,像方经过一番云雨般慵懒颓靡。
两个小倌跪在一旁给他捶背揉腿,每个动作都极度小心谨慎,生怕哪里重了轻了惹这位爷不快。
府里刚没了个人,不定哪天轮到他们头上。
说到底这荣耀倾天的王府,就像布满荆刺的黄金屋,王府外的人想进来,王府里的人却想出去。
主仆二人杵在那约摸一炷香,听见一声稀碎呓语,随后屏风被撤下。
渊澄打着哈欠坐起,扫了眼两人,“谁要在王府养牛?”
文曲连忙颤巍巍得举了下手,“是小的。”
渊澄投去个果然是你的眼神,“说个理由。”
文曲支支吾吾开不了口,借他十个胆他也不敢说王府闹鬼,这方面知道轻重还算长了点心。
一旁文无隅接过话,声音微沙,“回禀王爷,这几天他总梦见爹娘向他哭诉,心疼天灾死掉的十几头猪,他孝心大发,原是想要头猪来养,吾觉得不妥,因此建议他养牛。”
文曲忙点头附和,声细如蚊,“是是…没想到这事会惊动王爷…不养也没关系的。”
这厮显然比几天前胆子小许多,渊澄挑眉,嘴角弯起个意味深长的弧度,欠身向前欲调侃他,却披散在背后的头发被捶肩的小倌无意勾住,他冷嘶一声,立时脸拉得三尺长,呵斥道,
“混账东西!”
两个小倌连滚带爬跪倒他面前,“王爷恕罪……”
文曲似乎也受到惊吓,身子绷得笔直。
却在下一刻,只见王爷一脚踹翻其中一个,回身抽出镂壁上挂的宝剑。
一道寒芒乍现。
咚咚两声,血淋淋的人头和跌出的小倌同时落在二人脚边,鲜血横溅,扑两人一身,白袍如换新装,红梅点点木棉连枝。
整个过程不过眨眼之间。
文曲瞠目,脸上滴滴殷红,“啊…”
他尖叫一声,慌忙躲到文无隅身后,脸埋在他衣袍拼命摩擦。
削去头的尸体颈部,暗红的血液汩汩流淌,晕染开来,如蛆蠕动往文无隅脚下蜿蜒。
“连齐,丢出府。”渊澄气不喘心不跳,把剑随手一掷,湛亮的剑身铮然入鞘。
下人鱼贯进来,拖走泥样瘫软的小倌,洒水抹地,没多久的功夫,暖阁恢复如初,较方才更洁净许多。
渊澄施然落座,神情一如平常。
“青牛还养吗?”
文曲打出娘胎还是第一次亲临此等血腥场面,现下高座传来的声音就像幽冥地府的勾魂使者,他死死闭着眼,全身不由自主颤抖,舌头也打结了,好不容易蹦出几个字眼,
“不…养…了。”
相比他主子倒是镇定得很,眼睛低垂,白皙的脸上不着情绪。
闻言渊澄发笑,“那不成,百善孝为先,回头问管家取。”
“不过清明将至,提醒你一句,便是再有孝心,千万不可在王府焚香烧纸。”渊澄又接了句。
“谨遵王爷教诲。”文无隅作揖回话。
但他背后的文曲嘤嘤嗡嗡吱不出个声。
渊澄盯着他好一会儿,最后他发下话,
“这样,清明前一天,文公子准备准备,咱们踏青去。”
说完他挥了挥手。
文无隅压低声音,提醒文曲,“走了。”
文曲头也不敢抬弯腰鞠了个大礼急急慌慌先走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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