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娼》第7章


说完他挥了挥手。
文无隅压低声音,提醒文曲,“走了。”
文曲头也不敢抬弯腰鞠了个大礼急急慌慌先走一步。
文无隅步子迈得方正,却在跨出门槛时不知怎么腿软了一下,膝盖快着地的一刻他及时稳住了,丢脸的一幕没发生,但还是把渊澄给逗笑了,清朗的笑声在他耳边回荡良久。
第8章 
“主子,京兆尹大人求见。”连齐禀报。
“何事?”渊澄兀地敛笑,眉心生出几分不悦。
“说是王爷诞辰将至,特先奉礼。”
渊澄冷哼一声,“更衣。”
这位京兆尹刘申,曾是前朝御史大夫府里一名不起眼的管家,七年前,他告发早已辞官归隐的文大人暗中谋逆,当年还是渊澄奉皇命将文府抄家。
刘申因告发有功而得以升迁,短短几年间官至京兆尹。
可见其溜须奉承的本事有一套。
刘申屈膝弯腰习惯了站不直,好似天生一副奴颜媚骨。
一旁满满两箱金条,金光烁耀。
身后几个水灵灵的束发少年屏声息气。
渊澄很是配合地挨个欣赏一遍,满面色气,“刘大人真是贴心,知本王刚刚才打发了两个便赶来添缺。”
刘申谄笑,腰身压得更低,奴颜相表露无遗,“为博王爷一笑罢了,蒙得王爷欢喜,是他们也是下官的荣幸。区区薄礼不成敬意,望王爷笑纳。”
渊澄淡淡笑道,“本王诞辰尚有一月,刘大人有心了。酒宴那天,还请大人赏光贲临。”
“王爷言重,下官一定准时赴宴。”
渊澄笑意更显深,“皇上屡屡赞赏刘大人治辖有功,劳心劳力,可见对大人极为器重,还请刘大人在皇上面前也替本王多多美言几句。”
刘申‘惶恐’得一颗脑袋都要掉地上,“王爷,王爷太抬举下官了!”
“刘大人过谦啦,你我同朝为官,理当互信互助。”
“是…王爷说的是…那下官先行告退…”
“连齐,替本王好好送送刘大人。”
刘申垂头而入俯首而出,连个正眼也不敢瞧他。
渊澄冷脸斜睨堂下,一丝愁容掠眉。
自从他好男色的消息传扬海内,这六七年来,进出王府的娈童,一半来自官场同僚一半来自市野娼门,拿绳栓一块儿能绕京城一周,恐怕就此下去,四海八荒的束发少年都将被糟蹋干净。
可他亦有不得不为的缘故。
这厢两人回到院里,文曲火急火燎栓死门,后背抵在门上直喘粗气,豆大的汗珠哗哗流湿脸颊。
“主子…我们跑吧…你说的没错,王爷心狠手辣…怪不得王府闹鬼,冤死的人太多了…”
“一分钱也没捞到,你确定要走?”
“命都没了要钱有啥用…”
文无隅郑重想了想,“有道理。”
“那我们现在就走吧,我去叫武曲……”文曲悲喜交加,抡了把脸抽出门闩。
“慢着,”文无隅一把拽住他,“只怕我们出不得王府大门就被削去脑袋,你想想,没王爷同意,我们走得成吗?”
“你说怎么办?”文曲五官拧结一团,声音带着哭腔。
文无隅露出慈祥的微笑,软声细语安慰他,“别怕,往后你别跟吾去见王爷,只在小厨房帮武曲配菜。离他远远的,挑不了你的错。”
文曲眨了眨眼觉得对,转念又问,“那你咋办,万一王爷一个不高兴把你给砍了。”
文无隅无谓地耸耸肩,“吾不犯错。”
文曲大嗓门亮开,“主子,你没看见刚才那小倌,只是扯着他头发,就被砍了。他要想杀你,放个屁也是错啊!”
文无隅拿拂尘扫他脸,施施然往厢房走,“庸人自扰,王爷若想杀我们,方才你要在王府养青牛这个理由就足够我们死一百回了,况且王爷约吾清明踏青,可见目前我们没有性命之忧。”
说着他停转脚步,望着杵门口的文曲,半真半假地笑道,“哪天吾若真被砍了头去,你揣上吾的私房钱带上武曲远走高飞逍遥快活,岂不美哉!”
主子的命和富贵逍遥孰轻孰重,文曲迟迟未掂量出,不过眼下逃离王府好比天方夜谭,只得暂且按下不提。
清明时节,天色阴阴沉沉。
王爷出行,照常理后头必须簇拥一堆侍卫家丁。但这次却未劳师动众,府门口连个送行的都没有。
只有两人两骑。
一个霞姿月韵,一个道骨仙风,长发闲闲袅袅,颇有些相伴走天涯的意味。
天际灰云翻滚,明显今日将飘雨。
文无隅偷觑一眼,发现王爷胯下黑风马除配备的马鞍,居然空无一物——二人谁都没带伞。
所幸走出十余里,天还是阴的,雨迟迟落不下来。
越走越偏僻,入眼草木葱葱郁郁,荒芜人迹。
文无隅开始有些心慌,他不知那位爷所谓的踏青上哪踏。莫不是寻个阴森的山涧林间,神不知鬼不觉地砍了他曝尸荒野。
这时一路沉默的渊澄要笑不笑地瞥了他一眼,“文公子修道几年了?”
文无隅一愣,“回王爷,约摸十年。”
“该是十岁左右开始的吧?”
文无隅迟疑想了下,点头道,“吾道行浮浅,一直未曾用心。”
“入世容易出世难,你远离喧嚣尚且心性不定,如今身在红尘,岂非更难定心,尊师的想法倒挺有意思。”
“家师常居山巅小筑,一年也下不了宫观一回,吾是众师兄弟中最无定性的一个,滥竽充数许多年,大抵不适合修道。”
渊澄瞅他一眼,意味不明,“你能将道德经倒背如流,可见没少费心。我记得其中有一句,大方无隅,你的名字便是取自于此吧。”
“王爷好记性,便是取自无隅二字。”
渊澄凝望远处,风乍起乍落,草木飘摇,
“路还长,不如文公子给讲讲何为道,单说道德经也行。”
王爷兴致昂然,且十分善解人意,他不讲点什么,真就显得混世假道一个,自降身份,他略微思索之后,坦然开口,
“道德经乃旷古之作,微言大义一语万端,论述修身治国之道,包涵广博,吾肤见谫识,不懂国政,且赘述吾之浅悟,还望王爷莫见笑。
私以为,道,虚无缥缈切实存在,道隐而无名。
道生万物,而弗有,德育万物,而弗恃。世事无绝对,祸兮福所倚,月满则亏物极则反,万物变化惟道是从。
是故吾以为道之所在,乃顺应自然,不强求不干预,利而不害,援而不争,去奢求简,存朴求真,补缺辅亏,修厚德,成海纳百川之大容。
天地之所以亘古永存,是以其不自生故能长久。尊道贵德,身虽死而神不灭,圣人也。
修道之人好清静无为,少私寡欲,唯求长生久视,天人合一。吾亦为此上下求索。”
一席话讲完,文无隅咽了咽口水,
一旁渊澄悠悠说道,
“听你这么说,道存乎万物,居微见大,以其不自私而不灭。其实大道至简,道理人人都懂。我算明白,你就是个假道士,做不成圣人,光少私寡欲这点,你就做不到。”
“王爷说的在理。尘世纷乱,大道宽广,而众人却好捷径走邪路不守常道,吾身在俗世,亦不能做到高洁无争。老子也说了,其言易知易行,天下却莫能知莫能行。”
渊澄迎风笑起,“所以你并不为自己是个出家人却恋财纵欲而感到惭愧不安。”
文无隅低头笑了笑,算是默认。
渊澄凝视着他,一时间明眸里风云变幻阴晴难测,
“天色不早了,跟紧。”
说罢他扬鞭打马,闪电般飞窜出。
文无隅又愣了愣,抬眼只见一个背影,绮罗风中狂舞。
第9章 
此一方残垣断壁,杂草乱生的荒凉地,死人墓意外地齐整,错落有致。
墓碑千奇百状,像是路边随手捡的石块,往坟头潦草一扔。临近的墓碑并无刻字,稍远的亦只有寥寥几笔。
墓碑经风雨侵蚀,渍迹斑驳。漆描的碑文模糊不清,幽绿的青苔下隐约能辨认出几个字眼。
天雨欲来的阴沉,森森肃杀之气笼罩墓地。
文无隅呆站一旁,难发一言,只觉周遭压抑得气息沉重。
渊澄走到最近一桩坟前,坟头石块看起来还很新,
“这底下埋的前晌那厮,他曾试图在我的膳食中做手脚。”
“王爷仁慈。”
确实,还给要杀自己的人收尸敛葬。
渊澄低哼一声,“仁慈?我十五岁开始杀人,死在我手里的人,这片墓地远远不够埋。”
文无隅默了一会儿,问道,“王爷与他们,有血海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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