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娼》第102章


飞鸟疾掠,扶摇直上,鸣声悠扬如笛。
水面惊起一阵涟漪,息息归复平静。
窗外的景致一如往常。
杯盏斟温茶,清香淡溢,须臾消散。
蓝衫望青衣,心潮无声,顾自流转。
“王爷莫非要请?”
文无隅又次回头,独眸清澈明亮,语气平和,带着一丝玩笑的意味。
渊澄这才迈开脚步,他却不是要请,是等允许。
依稀那句‘你低声下气的样子叫人恶心’犹在耳旁。短短几步路,落坐之前渊澄已将忧惧不安的心绪收敛,脸上浮起些许笑意,他却不知自己的笑看着还是十分勉强。
面前是一杯文无隅方才斟的茶,他执起杯盏,像是渴极了一口便饮尽。
文无隅眼帘微垂,不着情绪地又给空盏倒满七分。
“文夫人…”渊澄从他眉目之间轻快地掠过一眼,又移开改看桌面。
“家母的身后事已办妥。”
两日前文无隅带着文夫人的骨灰回京,安葬在文大人墓旁。文夫人心病至此,药理无医,便是居静道人也没能帮她开解透悟。
一小段沉默,渊澄终于强装不了,神情着了一层忧郁之色。他该说什么,问好不好?可人正神清气爽地坐在他对面。问之后的打算,他实在难以启齿。
倒是文无隅那淡极的笑容又现,“生死有道,母亲一心追随父亲,二老长伴地下,却也是一种欣慰。王爷何必还耿耿于怀呢。”
渊澄倏而抬眼看向他,那眼底平静如水,如是明澈剔透,丝毫不闪躲,就这么注视着他,他顿觉自惭形秽,眼神躲又不舍得飘忽不定。
这一刻他心中豁然,自己为何会对这个人有如此执念。打从一开始那份超然世外便是他心驰神往的,他罪孽深重,从前不自知,却冥冥之中已然在寻求救赎。
或许他不值得,这辈子都该活在愧疚当中。可求而不得是魔障,得而渴望更深才真的致命。
曲同音说的不错,文无隅比他们都放得下看得开。
“我是不是该拜你师尊为师,才能有你这般境界?”渊澄心中百感,苦涩一笑。
文无隅低头露笑,望向窗外,
“道存万物,何需指引。你看那杨柳,风来则动,无风则静。久之,风来也静,无风自飘。你看见什么,就是什么,何必纠结它立于风中却为何静若止水。”
渊澄也朝窗外望去,听这一番话,心底越发酸楚,
“俗尘不值得留恋,是这意思吗?”
文无隅收回视线,静默片刻,才道,
“王爷天资聪颖,不是不明白。俗尘自有值得处,否则生而为人意义何在。四季分明,草木枯荣,聚散有时,不外乎道法自然。偏要摘镜中花捞水中月,便是贪婪妄执,逆道而行。强求,而不得。”
“可我不强求,你不也还是要走。”
渊澄戚然出声。劝慰之词都是老生常谈,可他就是俗人一个,明白,但做不到。
这所谓的不强求不代表不贪心,贪便是逆道,终究不得。这一问分明是无理纠缠,文无隅却不见恼色,付之一笑,垂眸抿茶。
渊澄无端生出一股恶意,眼神炙热略带挑衅,仿佛拾起了他失而复得的狠戾之气,语声轻飘却满含威胁,
“你该知道,人求而不得,必然行事偏激。你的师父师兄,文曲武曲,你都可以不顾?”
他怀揣着一丝侥幸期待着,期待文无隅妥协,跟他说愿意献出自由。
然而文无隅闻言间眸光倏地一寒,须臾又如常,眼含笑意,望着他。
那眼神仿佛能将他看透。渊澄心底卒然收紧,听他温声道,
“王爷不是狠辣之人,或许以前是,但现在绝对不是。”
渊澄心鼓猛捶,语气强硬地逼问,
“可我就是呢?”
文无隅脸上的笑意忽然绽放,轻笑出声来,
“那王爷便顺心而为吧。人世苦短,及时行乐也没错的。”
渊澄颓然垂下眼睑,将才千军阵前能吞山河的气势就这样无声溃灭了。
他真不甘心,于是问,
“你甘心这么多年的辛苦都白费吗?何不报仇?你的父母,长姐,你们文家上下都死在我手里。”
文无隅听着,眸色黯了黯,
“还是那句话,生死有道。我们文家能留下我一个,也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语声真诚,浑不似虚言,他的修为当真融进了骨血里,短短一年,便将数年磨难全然看淡。这样的人,把他拖进情与爱的纠缠,真是脏了他。
渊澄长长叹息,连最后的不甘都归于沉寂。
却文无隅莞尔开口,“我倒有一问想请教王爷。”
渊澄木然仰首。
“倘若王爷那时对钟武诬陷之言半分不疑,还会留住二老性命吗?”
渊澄发怔。
这个假设根本不成立,他事先已知钟武座下的江山是窃取而得。
若说他并未离宫开府确有可能将文家斩尽杀绝。但他为何年纪尚小便执意离宫,这其中的原由来自外界与自身,此间复杂言语难清。
因果种种环环相接,一定要寻根究底,怕是要追溯到天地初开,为何会有人,为何会有尊卑之分,为何会人心不古。
如此想着渊澄呵呵笑出了声。
这就是道。有天地,然后万物生。存在即合理,接而受之,受之求索,索则生异,存异亦是合理。万物生而循道。
你若懂得身在道中,便懂得顺其自然。你若明白悟彻,身虽在道中,心已然超脱。万物皆尔,世事洞明。
渊澄抑制不住地一直在笑。
他能把这‘道’看透吗?有舍才有得,舍了这个人,他会得到什么?看淡俗尘纷扰超脱世外的眼界和心胸?可是他要这份寥廓做什么?他只想要这个人。偏生这人已经高高站在云间对他挥别,竟还劝他放下。
渊澄笑着笑着,垂低头,埋在胸前,两肩随着轻笑而抖动,渐渐那笑声变得断断续续,倏忽停止。
他眼角湿润,一股温热源源上涌,眼前已是模糊一片。
“改日再来看你。”
他闷声道一句,立即起身快步走下楼去。
一步未停,依然稳健,恰胜似落荒而逃。
渊澄一夜未眠,思绪纷杂似一团漆黑的迷雾,重重累织的蛛网,日照不透,拨弄不散。
到最后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这份痴心凭空而来无依无据。
是否他的眼界心胸局促,无法将目光投放于众生万物之间,只拘泥于眼前儿女情长,目之所及狭隘一方,而他功成退隐的私念由来已久,且又期望为过往累累罪孽赎罪,文无隅则像溺水之人的救命稻草,出现得恰逢时机,才至于他抓住就不肯放。
回想这一年,起初也思心甚切,夜不能寐。而渐渐按部就班上下朝,埋首繁多复杂的政务,让这种心情趋于平静。
比于相见不欢,似乎保留着一份念想,和他亲近的人亲近,反而更自在。
可昨日听闻文无隅回京,那一刻无可比拟的悸动却为不假。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他有过一瞬的迟疑退却,当时的心切之中不无一丝胆怯存在。
也许他潜意识里,怕见到文无隅?怕一厢之情再三遭到否定?所以他其实也以为相见不如怀念?
隔日下朝,渊澄回到王府门口,却未下马车。
良久,连齐才收到吩咐前去点翠楼。
踏入酒楼之前,渊澄再度犹豫了,驻足望着门楣上牌匾好一会儿,才起步进去。
他在度量自己是期待更甚,还是恐怯更多,结果,他意外地有点希望文无隅不在此地。因为揣摸不透,面对他,自己总是心虚踌躇。
可到底,他还是想见他一眼,不言半语即走,便不会有尴尬。
踏上楼梯,方至半道,便听得楼上传来两个人的吵嚷声。
是谢晚成和文曲。
文曲显然已经气急败坏,大嗓门一点没克制,“你怎么能让他走呢!你是怎么看人的!”
谢晚成不甘示弱,音量也拔得高,“我要知道,他还能不辞而别么?我根本就连他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
渊澄心底一沉。没想到文无隅如此迫不及待,不辞而别,怕是记着他昨日半真半假的威胁。
文曲没吭声,一会儿,他又吼,“那你怎么做人家师兄的!他走都不和你说!”
谢晚成气笑,“你,你这就无理了啊!我也能说你还是他心腹,他怎么没和你告别呢!”
“心什么腹!他昨晚跟我说累,叫我早上别去叫他!”
“他也这么跟我说,我才没去吵他起床!”
“那他什么时候走的嘛?”文曲声调弱了几分,着急又无计可施。
“也许昨晚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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