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娼》第103章


“他也这么跟我说,我才没去吵他起床!”
“那他什么时候走的嘛?”文曲声调弱了几分,着急又无计可施。
“也许昨晚趁我们睡着就走了。”
“你是不是知道他去哪里了?”文曲有些起疑。
“你动脑子想想,他若告诉我,为何不告诉你,留字条不是多此一举吗?”
“那他会不会回白云观了?”
“你…说你什么好,他要回白云观用得着留这字?”
“上面说什么…”文曲更气短了。
谢晚成气道,“你自己看!”
“我…不识字…”
又过一会儿,才听谢晚成语气不善得开口,
“天地辽阔,神往已久。莫问去路,莫问归期。”
“什么意思…”文曲已经完全没脾气。
“意思就是天地那么大,他早就想去看看,别问他去哪里,也别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渊澄听到这,转步下楼。
他长舒一口气,唇角依稀似笑非笑。
隐约还听得见说话声,“他又不会洗衣做饭,还是个路痴,被人打劫怎么办呐?你快去找找吧!”
“东南西北,往哪个方向找…”
渊澄蓦地脚下一顿,耳边似乎一记惊雷轰响,震得他恍惚。
文无隅分明说连路痴也是装假……
一会儿那抹笑意倏然晕化开,蔓延到眼角,满目苍凉。
真真假假,他早就分不清了。
他继续迈开脚步,落拓坚决。每一步都似乎在与前尘过往告别,却又每一步都那么心灰意冷。
他自认有能力在官场上游刃有度风生水起,权衡利弊,拿捏分寸,定夺进退,混一个青史留名不难。
可在情字上他输得一败涂地,辨不清孰真孰假。
这何尝不是天意。
老天助他重振大齐,这本该耗费毕生未必可成之事,只用不到十年时间。
有得必然有失。无人苛责他的罪过已是老天厚待。
天意如此,也正应证他一夜所想,眼界之狭画地成牢,若继续执迷不悟,他将再看不见朗朗青天,一生郁郁寡欢。
怯懦、纠缠不休,确非他一贯处事方式。他为情迷失,变得诚惶诚恐患得患失,他不该如此。
他此刻才庆幸文无隅决绝而去,于他,是心中大石落地,再不必朝思暮想,愧难自拔。
第115章 
「注:前一章新加了一段。」
时光不等闲。
朝暮寒暑几回,长亭渔舟迎别。往来客纷繁,城还是那座城,江还是寄语江。城中商铺林立更较往昔繁华几重,江面上筑起了一道阔长的拱桥。
曾经名噪一时的点翠楼,变成了声色犬马的欢场。
而今距怀敬王被幽禁府邸已去两年。
却闻到江南杭城最是兴盛的街道上,新开了一家叫仙客居的酒楼,短短一年便已名声远播。
据说酒楼老板是个大嗓门,为人……勉强可算厚道,就是一张嘴,得理不饶人,不得礼更蛮缠。还说掌厨的大神是个哑巴,面有瑕疵,厨艺极佳,让人尝过一回便难忘。
杭城郊外有座山叫仙灵山,山不高,山脚有一面美人湖,湖也不大,湖周围是一大片良田。零零落落有四五户农家依山而居,春耕秋收,自给自足。
一天山里来了个独眼的年轻人。
不到三个月,山脚一处阳光充足的绿茵地新起了一座木屋。离地近半丈高,廊道十分之宽阔,置小圆桌一张。屋中朝南为寝房,大厅另一边角落支一面书架,薄绒毯垫地,放着一张藤椅,一方书案。
山间农户人家纯朴善良,见新居已有人入住,结伴上门恭贺乔迁之喜。
独眼的主人家除了长相俊郎格外讨人喜之外,比他们想象中还好客。就是回的礼叫人惊讶,是一柄不大不小的拂尘,道是扫除灰尘之用。
这天来了两个意外之客。斯文有礼,远远站在木屋庭院外。
“文公子可在家?”
齐明秀仰头看着王府朱门之上纤尘不染的金扁。
一旁太监先行叩了门。
不一会,门从里面打开,久未转动的户枢发出一下一下艰涩的声音。
开门的禁军一见来人,立马退旁跪地叩礼。
太监满脸堆笑凑到齐明秀跟前,口型唤了句皇上。齐明秀这才收回目光迈进门去。
王府的景致一如从前,毫无萧条之状。
说是幽禁,但府里留有几个伺候的仆从,只是和怀敬王一样,都没了自由。一应用物由看守王府的禁军提供。
两年前,临近三年之期,京城突然一夜之间传言四起。
说怀敬王才是真正齐皇遗孤,而当今皇帝实则宰相之子。
宰相渊尚徽如何鱼目混珠移花接木为保齐皇血脉算尽心思,诸多细节简直像他们亲眼所见。
这等厥词,分明唯恐天下不乱。
最着急的当是曲同音。三年期限在即,流言必然不是渊澄所为,也定非齐明秀指使,便是二人各自为谋的权宜之计,这种自伤八百的手段,实在愚蠢。
曲同音自告奋勇,全权揽下查明真相的重任。他将曾经在宰相府伺候过的老仆一一找回查问。
结果自然验证传言为虚,这场暗潮才算平息下来。
却另一场风波悄然而至。怀敬王草菅人命一案再度被人揭发。当年经手此案的人不少,包括挖掘城外荒地枯骨的衙役纷纷冒出来作证。
朝野内外舆论甚嚣。皇帝只好幽禁怀敬王,以待详查。
此案一再推延至今,未有决断。
渊澄着一件单衣,头发未扎发髻,拢在后背拿一根绸带随意系住。
他立在窗前,正透过窗棂缝隙欣赏屋外芭蕉蔷薇间蜂飞蝶舞,隐约还能看见水上小筑的亭栏。
齐明秀推门而入。
渊澄听见声音回头,屋外阳光正盛,轩辕柏绿得刺眼。
幽禁期间衣食供应不缺,渊澄除了仪容懒散些,精神十分不错,长久未经日晒,肤色较白许多,细看之下丰神俊朗中添了些微荏弱之色。
“案子如何?还是没进展?”这话每回齐明秀来,渊澄都问一次。
然这次齐明秀不是照例摇头,
“事是你做的,若彻查到底你罪责难逃。只能一直压着。”
齐明秀终于不再拿那帮老臣难搞案子棘手当借口,渊澄笑了笑,“为难你了,你意如何?今天来是已经到压不住的时候了吗?”
屋外禁军入门奉上新茶。
渊澄各斟一杯,顾自擎杯呷了一口。
默了一会儿,齐明秀面露忧色,轻声道,“快两年了,该另想办法才好。”
渊澄淡笑回道,“你想到什么办法?”
齐明秀展颜,满脸是自信的神采,“你听我的保证万无一失。
第一步你先认罪,依律当斩首…”
渊澄眉心一动。
“但我会以怀敬王功在社稷,不可辱及尊严为名,特准行刑时黄布覆面。”
“你是说以假乱真,用死囚代我斩首?”渊澄接道。
“对。”
“然后呢?”
“然后你就在宫里等一段时间。”
“等多久?”
“用不了多久,朝廷内外很快会淡忘此事。”
渊澄忽地噗嗤笑出声,嘴角弯起一抹玩味,“进得宫,我还出的去吗?”
齐明秀颦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渊澄语气淡极,“明秀,帝王心术你领悟得不错,可不该用在我身上,不值得。”
齐明秀暗暗攥拳,“值不值得我自己说了才算。”
渊澄捞过几案上一个小酒坛,起身下榻,走到对面铺了一方绒毯的墙边,那儿光照时间最长,此刻仍有余晖艰难透进窗棂,撒下几道昏黄的微光,温柔地伏在他胸前。
望着窗棂方向,好像有些记忆被时间消磨太久,他的神情有着欲想却想不起的迷茫,
“三年之期……我早已放弃这个念头,所以一直没提。”
齐明秀眸光倏地一亮。
“贤臣易得明主难求,你没让我们失望,企图乱国的传言,本可要我性命,但你未曾听信应对自如,我很高兴。”
齐明秀脸上浮起喜色。渊澄饮一口酒,目光从他身上掠过,复望向光线来源,
“我一向没什么抱负,还你亲政之后,只想过个清闲自在。怪我,没和你说明白,才致于你用幽禁这一招想把我留在你身边。”
齐明秀神色一僵,忙出口否认,“我没有…”
“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渊澄又灌一口酒,往日的犀锐之气不见半分,周身一派随波逐流的淡泊。
这在齐明秀眼里,正是无声的反抗。
前三年他隐忍不发,告诫自己漠视渊澄的一步步疏离,退至行乎君臣之礼止于旧友之情他也黯然随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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