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天一色》第3章


徐子归想着,叹了口气,回过神来,看到程山水已经打开了最深处那间刑室虚掩的门。
一开门,便是扑面而来的浓重血腥,血腥之中,是那样一副骇人的景象。
墙上垂落的锁链吊着一个身影,修长而纤细,低垂着头,看不见他的脸,只见被水浸透的墨色黑发垂落下来,黏在胸前赤红的血口上,随着他的呼吸略显急促的起伏。
赤|裸的上身,布满了纵横交错的鞭痕,绽开的血肉在昏黄的灯光下呈现一片刺目的红色。仅仅在鞭痕的间隙中,能够找到一点点,苍白的肌肤。
双腿长而直,让程山水微微有些羡慕,但那双如此好看的腿,此刻已经完全被鲜血浸染,被酷刑撕得褴褛的裤子早已看不出本色,鲜血顺着裤脚,一滴滴滴落到地上,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墙上、地上都是一片斑驳的血迹,不难想象刚刚鞭打之时鲜血飞溅的样子。右侧肋下,还有一块焦黑的烫伤痕迹,显然来自于火盆上那块冒着白烟的烙铁。
这样的场景,程山水早已不是第一次见,但他依然怔了一下,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一样。
对了,安静,刑室里,根本不该如此安静。刚才他就有些诧异,只听到鞭子击打皮肉的声音,却听不到惨叫声或压抑的呻|吟声,面前这人,竟是如此硬气吗?他冷哼一声,吸一口带着血腥味的空气,走了进去。
看见堂主进来,打手们停止了鞭打,面对程山水,齐声唤道:“程堂主!”
程山水仍是没说话,微微点头,明亮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狠厉,飞快的取下墙上挂着的鞭子,不由分说,来到那人面前。
打手们以为,他是要问什么,却没想到,他二话不说,甩开鞭子,便对着那遍布伤痕的身体,狠狠砸下去。
问都懒得问了,看来,真是心情烂到极点了。徐子归暗想。
程山水内力深厚,他的鞭子,自然比别人更狠。只听那牛皮绞着钢丝拧成的鞭子携着强劲的风声,以极大的力道,落在那人身上。
只听噼啪一声脆响,那纤细的身体猛的晃动,带动铁链哗哗作响,那鞭子如同猛兽的利齿,瞬间便撕开血肉,留下深深的,狰狞的伤口。
血立刻流淌下来,滴到地上,滴滴答答的声音愈加密集起来。
然而,除了鞭子击打肉体的声音、铁链的响动和滴血声,刑室里依然是安静的可怕,那受拷打之人,竟是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哪怕是最低弱的惨呼。
程山水看看他,勾起嘴角,那张娃娃脸上,现出可怕的残酷笑意,这强烈的反差让人毛骨悚然,还好这里的人都适应了自己的堂主,还能镇定自若。
“在他脚下吊上石锁。”程山水缓缓说,仍是清脆的声音,语气却是阴鸷。
打手们不假思索,把那受刑之人的双脚脚踝捆在一处,把沉重的石锁吊在他脚下。
那石锁很是沉重,那人本就修长的身形被拉得更长,承受全身重量的手腕上,已经有血流下,但他仍是没有动静,只有那略微起伏的胸膛,让他们知道,他还在呼吸。
程山水早就料到此人不会简单,否则也不能让徐子归连夜跑到烟雨楼找他。他并不着急,也不恼,仍是不说话,只是再次甩开手中鞭子。
因着脚下的石锁,这次那人身体的晃动明显较前小了,鞭子便更深的陷入血肉。程山水并不停手,手中鞭子游龙一般抽向那人,只听噼啪的鞭打声连成一片,犹如暴风骤雨。锁链哗哗作响,连带着那沉重的石锁都剧烈的晃动起来。看来他并没有收力,而是用上了全部的内力。
“程堂主,收手吧!”徐子归深知程山水内力之深,只道他这样下去,再打一会儿,那人便没命了,若是连命都没有了,他要到哪里去问那两个孩子的下落?
话音刚落,程山水果然停了手,却不是因为听了徐子归的话,而是因为,那条三指粗的生牛皮鞭子,竟然断了!
包括徐子归在内,一众手下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要知道,那鞭子很是结实,若是给他们用,恐怕打上一个月都不会断,但是他们的堂主,才二十几下就给打断了。
到这会儿,不用徐子归说,是个人就能看出来他心情狂不好,没人敢惹他,因为他们知道,程堂主心情不好时,是会杀人的!
“什么玩意儿!差劲!”程山水气急败坏,一边骂,一边丢掉手中鞭子,使劲踩上两脚,活生生真像个生气的孩子。踩完了,他还是觉得胸中愤懑难平,似乎被这点小事勾起了大脾气,满脸不爽的,凑近刑架上吊着的血色身影。
刚才的鞭打显然给那受刑人带来了很深的伤害,除了压在原来伤口上的,纵横交错、深可见骨的鞭痕,还有沉重的内伤。他的头仍是低垂,只是从黑发掩映间露出的,淡薄没有血色的唇角中,流出一道鲜红的血迹,蛇一般蜿蜒流过苍白而纤细的颈项,和胸口的鲜血混合到一起。
程山水站定,望着他,心中略微有些惊诧,因为他仍是一声不响,似乎被惨烈折磨的,并不是他的身体。掌管刑堂多年,惨叫求饶的见多了,骨头硬的也不在少数,但是纵使再硬气的人,被如此鞭打,多少也会哼几声,有的熬不住还会骂娘,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一声不响的。他甚至怀疑这人是不是哑巴,但转瞬否认了自己的想法。徐子归不是白吃饭的,这么简单的问题,他定会比自己早想到。
“他可曾说过什么?”他转头,望着那几个打手,问道。
一个个子高一些的打手连忙恭敬的回答,语气中却不由得带上一丝胆怯:“他只说过三个字,不知道,其他便什么也不说了。”
程山水的目光扫过那纤细的身躯,沉沉道:“就是说,你们拷打了这半日,便只得到这三个字吗?”
那打手连忙垂下头,道:“程堂主恕罪,属下们真的没有偷懒,只是这般能挺刑之人,我还是第一次见。这家伙,别说是说话了,连哼都不哼一声,有几次哥几个打了半天,才发现他早就晕了,可是他直到晕过去,都是一声不吭,用盐水泼醒过来后,仍是不出声,要不是他说了那三个字,我们真要怀疑他是哑巴了!”
程山水虽然恼怒,却无法发作,因为他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一时间,他对这受刑之人起来好奇心,走过去,踮起脚,以手指勾住他的下颌,强迫他抬起头,与自己对视。
那是一张极为年轻的脸,看来也就十八九岁。因着失血,面色苍白如纸,却意外的,有着动人心魄的魅力。虽然极为憔悴,那五官却仍是精美绝伦,细而深刻的眉,极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淡薄的唇,刚毅却不失柔和的脸部轮廓,恐怕匠人刻意精雕细刻,都难以刻画出这样的效果。最让程山水吃惊的,是那双眼睛,因为那双眼眸,竟然是绿色的!
不是翠绿,乍看上去,和黑色别无二致,但仔细看去,却发现,那是极深刻的墨绿色,仿佛静卧密林的深潭,寂静,却埋藏着孤独和无边的伤痛。
那一抹墨绿,清澈却又幽深,他脸上分明没有任何表情,程山水却分明感到,那利刃一般穿透灵魂的,痛。
唇角的鲜红,映衬着这墨绿色的深潭,竟是那样的冷艳,程山水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不知不觉中漏掉了一拍。
那一刻,一切便开始了。
第3章 生死之间
怔了半晌,程山水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一众手下面前愣住了,他觉得很是丢人,连忙转头,强迫自己不去看那双眼睛。他抬起手,想要一巴掌抽在那张引得自己失神的脸上,却悲催的发现这人本来就比他高很多,又被吊了起来,自己抽他耳光都很是吃力。没办法,武功再高,也无法弥补身高上的缺陷。
他真想在脚底下垫几块砖,又觉得那样太丢人,半晌,才轻轻摇摇头,掩藏起自己满心的气急败坏,伸手,指着那个个子比较高的打手,说:“你,过来,抽他二十个耳光!”
那打手听令,连忙快步走过来,二话不说,抡起蒲扇大的手掌,便抽在那张如此精致的脸上。他觉得自己打了半天只得到了三个没用的字,满心憋屈,又怕堂主怪罪,此刻便牟足了劲儿的在堂主面前表现。只见那张苍白的脸被他打得猛的偏向一侧,又偏回来,犹如飓风之中挣扎的蝴蝶。原本的苍白逐渐红肿起来,印上清晰的掌印,凌乱的黑发随着掌风轻轻舞动,凄美之中,竟生出几分曼妙之感。
程山水就站在他面前,盯着那双墨绿色的眼睛。那双眼睛并没有为了逃避而闭上,而是一直睁着,在猛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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