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锋》第29章


一顿包扎费时并不久,但祁重之却觉得度时如年,他如坐针毡地等待赫戎系上最后一个结扣,在脱手而退的刹那,飞也似的套上衣服,换来赫戎一个狐疑的眼神。
祁重之才发现自己反应过头了,忙欲盖弥彰打了个哆嗦:“哎呦,真冷。”
赫戎:“你出汗了。”
祁重之面不改色:“冷汗。”
夜已深了,托“身负重伤”的福,今晚的祁重之不必蜗居地面,可以堂而皇之睡一回久违的床榻。
只是睡得不怎么安稳,半夜被热醒了三回,回回踢开不知何时堆上来的两床厚被,整宿闷得他热汗淋漓,到了第二天一早,睁眼去瞧,被子竟又原封不动地压回了身上。
祁重之睡眠不足,青筋暴跳,嚯地掀开被子:“杀千刀的,你大晚上不睡觉,折腾我干什么?”
赫戎在床边放了个椅子,此刻四平八稳坐在上头,看不出丝毫疲态:“你不是冷吗?”
祁重之莫名其妙:“这都快五月了,我什么时候说我冷了?”
赫戎:“昨晚说的。”
祁重之细细一回想,登时噎了个倒仰,无可奈何胡拉一把乱糟糟的脑袋,拒绝再和他继续扯淡。
他下床穿衣洗漱,顺手将一块热毛巾扔给赫戎,把桌上东倒西歪的瓶瓶罐罐扶起来,边化开一指薄荷油往太阳穴上抹,边道:“你吃过早饭后,再隔半个时辰,把这个红瓶的药吃一粒儿。”
赫戎见他今日的穿着不俗,似乎是将压箱底的过节衣裳都拿出来了,不解问:“你穿成这样,是要去哪里?”
祁重之答:“逛妓院。”
赫戎:“什么是妓院?”
“就是……”祁重之半侧过头,朝他暧昧一弯唇角,“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
说罢走到门前,手搭上了把手,只听赫戎在身后无情嗤道:“你没有银子,是去被嫖吗。”
祁重之:“……”
非得这样揭人老底吗?
赫戎却起身了,抓起那个红药瓶,近前率先拉开了房门,对他道:“走吧,我见识一下。”
“嘿,”祁重之跟在他后面,惊奇扬眉,“大意了,这儿原来有个学口技出身的,当将军真是让你屈才了。”
祁重之说要逛妓院,当然是胡诌八扯的,正如赫戎所说,他身上钱财所剩无多,前去卖身的可能性还更大一些。他改换行头,伪装成豪门公子哥儿,不为别的,是自有一番关于当年旧事的算盘要打。
至于赫戎要跟来,那纯熟是意料之外——不过跟来就跟来吧,现在放他一个人待在客栈,他还真有点儿不放心。
时间还早,街上行人并不算多,二人蹲在日头底下,花俩铜板解决了十张油饼,站起来时,祁重之抓了赫戎的袖子一把,偷偷把满爪子的油抹在了人家的衣服上,反正是黑的,看不出来。
赫戎阴森森瞄了他一眼,他目不斜视地咂咂嘴:“葱花放少了,不够味儿。”
紧接着,他不知从哪儿捞出来一把折扇,哗地在面前展开,翩翩摇动。
温州城距离京郊不过百里,也是个繁华都镇,建筑风貌很有北地风情,整体格局大气又粗犷,赌场酒楼遍地都是,随处可见穷困潦倒、怀揣三枚铜板就敢往赌场跑的愣头青,当地的土特产也不是别的,正是一个个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的暴发户。
祁重之此行,充当的就是其中一员。
他带着赫戎财大气粗地跨进一间珠宝店,店家打眼一瞧他的装扮,立马喜笑颜开地迎了上来:“今儿个门口有喜鹊叫,我一猜就是有贵客到,这不——客官,您想挑点儿什么?”
祁重之连正眼都不看他,晃着折扇大摇大摆入内,在几个货架间挨个转了一圈,皱着眉头在椅子上坐下,端起伙计奉上的热茶,刚喝了一口,就“呸”地吐了出来,拍桌子大声嚷嚷:“这他娘什么破茶!把你们这儿最好的给爷端上来!”
掌柜的一巴掌拍在伙计后脑勺,小伙计连忙点头哈腰地道歉,祁重之不耐烦摆摆手,他屁滚尿流地滚下去泡新茶了。
黑咕隆咚的赫戎被店家当成了护卫一类的存在,得以闲着在一边儿冷眼旁观,只觉得祁重之一人千面,眨眼间就能给他翻出无数朵花儿来。
今天这朵开的是什么品种?他倒是有点好奇了。
只见祁重之鼻孔朝天,仰面倚在靠背里,呼出的气仿佛都带着“老子有钱”四个大字,掌柜的搓着手陪在旁边,嘿嘿笑道:“这位爷,本店珠宝货真价实,童叟无欺,成色雕工都是上品!首饰挂件应有尽有!您是要买给自己,还是要买给家中娇妻啊?”
祁重之“啪”地合起折扇,拿扇头一点三步外的赫戎,落音成雷:“买给他!”
第27章 第二十五章
此话一出,掌柜的目瞪口呆,见鬼一样盯向赫戎,发觉后者的反应也不外如是,同样神色古怪,与他面面相觑。
二人又齐齐看向祁重之。
掌柜的以为自己听错了,指着赫戎小心翼翼问:“客官,您刚刚说要…买给他?”
“对,就是买给他,”祁重之斩钉截铁,“把你们这儿最纯最贵最大最亮的宝石,统统给爷呈上来!”
掌柜的一拍大腿——管他买给娇妻还是壮汉呢,能给钱就是小祖宗!也不支使旁人了,亲自颠着山胖的身子,颤巍巍去后院搬压箱底的宝贝。
赫戎瞧着一团肉滚出了视线,问祁重之:“你又在耍什么花样?”
“嘘,”后者竖起指头让他小声,左右看四下没了人,方笑出一口得意洋洋的白牙,“你等着看吧,这出戏叫‘祁太公钓鱼——愿不愿意都得上钩’。”
祁太公是何许人也,赫戎反正不清楚,他只知道现在的祁重之,给他的感觉像一朵刚被浇了水的大喇叭花,可着劲儿地摇头摆尾、搔首弄姿。
他希望待会祁重之被店主打出去时,不要捎带上自己,很丢人。
掌柜的说话就到,不知道扒翻出了什么好东西,神神秘秘捂在怀里,待祁重之凑前去看,他偷偷摸摸把衣服敞开,拿出里头的一枚小锦盒,将盖一开:“这可是本店压箱底的宝贝,您看看,亮着呢!买回去做玉坠、镶宝剑、做挂饰,都合适!”
精雕细琢成的翡翠桃叶,不足两拇指大,纹理脉线清晰可见,绿汪汪躺在一方红丝绢上,翠得清新怡人。
祁重之心中赞叹,暗道好物。
面上却把双眼一瞪,唾沫星子喷出老高,撸起袖子怪叫道:“爷要个头最大的宝玉!你拿这指甲盖一丁点儿的破烂东西来糊弄谁?!”
整个是一没见识的市井泼皮无赖。
掌柜的“哎呦”一声,心说这哪来的王八犊子啊,不识货到家了,忙把装翡翠的盒子收起来,免得被这厮磕碰坏了,扭头苦大仇深地朝伙计喊:“去,把院里那块大玉石搬来给他!”
祁重之这才消停了,横眉数目地在椅子上重新坐下,不着痕迹攥起了发颤的左拳——刚刚不留神扯到了肩头伤口,有点肉疼。
不多时,帘子被掀开,两个伙计吭哧吭哧搬出了一块半人高的石头,“咚”一下墩在祁重之跟前,把他唬了一跳。
“好家伙!”祁重之把伸展开的脚倏地缩回来,眯着眼睛打量起石头,“这是个什么东西?”
掌柜的往玉石顶上吐了口唾沫,拿袖子使劲一擦,勉强擦出几道粗糙花纹来:“这是上等的酒泉玉,个头够大,够天然了吧?”
祁重之皱眉细瞧,啧啧道:“是够大了,可它不够亮啊。”
掌柜的急眼了:“嘿,我说这位爷,您到底想挑个啥?”
祁重之朝赫戎示意:“你看他的面貌,中原的东西他能喜欢吗?有没有异域特色浓厚一点儿的?”
掌柜的不明白:“啥叫异域特色浓厚?”
祁重之摸着下巴,上下打量起赫戎:“啊,就是颜色艳丽,个大块重,摸起来粗糙厚重,敲开来光滑细腻的。”
那是什么玩意儿?店家直接懵了:“您是要买个蚌啊?”
赫戎:“……”
祁重之“怒从心起”,咣当一敲桌子,气势汹汹道:“敢笑小爷不识货?!我看你是活腻歪了!你等着,等爷找着那种北疆奇石,非得买上一车,把你家的牌匾全给砸了!”
说罢,不待掌柜反应,一把拽起赫戎的手,大步流星跨门而去。留下被无缘无故骂了个狗血淋头的店家,终于是回过神来被人耍了,一时气得暴跳如雷,喘着粗气追出来,当街叉腰大喊:“我呸!哪来的乡巴佬,一个子儿都没有,还买北疆奇石,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那头街上红衣黑衣交错一闪,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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