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锋》第30章


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那头街上红衣黑衣交错一闪,两个人影已飞快没入了人群。祁重之拉着赫戎,在缝隙里七弯八绕钻出老远,抽机会一看背后,见已把珠宝店主甩出了视线,方停下来弯腰歇息,兼之哈哈大笑:“有趣有趣,偶尔当回混账,也别有一番滋味。”
等笑够了,才发觉还攥着人家的手。
“咳,”他触电般松开,尴尬轻咳。无意识轻握了握五指,隐约觉得掌心发湿,似乎是把汗也抹到了对方手上。便没敢抬头去看赫戎有何神色,摸着鼻尖说,“走吧,咱们去下一家。”
他闷头踱出了几步,恍然发现赫戎没跟来,大街上人来人往,他心里一急,忙转身去找,却见赫戎仍旧杵在原地,举着刚被祁重之牵过的手,不知在沉思些什么。
——随后,他当着大庭广众的面,竟将手凑到鼻前,深深嗅了一口。
继而声色平静地点评:“薄荷味。”
轰隆一声,祁重之从头到脚,臊成了一只半身不遂的熟虾。
“你……”祁重之结巴了,“你……”
他刚刚是被调戏了吗?
真是新媳妇上轿——头一回,太新鲜了,新鲜得他想找个地缝,把赫戎的脑袋整个塞进去。可对方的神情又太正经,没有半点调侃的意思,让他窘迫之余,又怀疑是不是自己想歪了。
“你……”
在他憋出了第三个字后,赫戎终于挪开尊脚朝他走了过来。他好像清楚祁重之心里正在想什么,并不嫌事儿大地加以肯定道:“你想得不错。”
祁重之更惊悚了,六神无主地跟在他身边,气焰全都噎进了肚子里,成了个姹紫嫣红的小跟班。
赫戎又说,这次语气很坚决:“你应该早告诉我。”
……告、告诉他什么?
祁重之满脸茫然,心思急转:怎么,莫非自己喜欢男人的事情被他看出来了?
可看出来就看出来吧,尽管说出来不大好意思,但这也不是什么要命的秘辛。
然而话又说回来,告诉他这个干什么?
难不成他也——
此等念头一冒出来,祁重之眼皮一跳,禁不住细细去回想,这一想可了不得了,简直觉得处处都是蛛丝马迹,甚至越到后来,越恍惚觉得赫戎是不是对他有那么一点儿意思。
他登时认为自己光芒万丈,魅力果然上至北疆大汉,下至中原小姐,无一不及、无一不喜,刚刚垮下去的肩忽而又扳直了回来,昂首挺胸地展开折扇,哗啦啦扑棱出一串小凉风。
他语气温柔道:“不是不告诉你,是担心你被我吓到。”
赫戎深以为然:“如果你早告诉我,或许我可以帮你一把。”
帮?怎么帮,用什么帮?番邦人开放到如此程度了吗?祁重之的目光一下子深长起来,思绪更如脱缰野马一去不返了:“这个…不大好吧。”
赫戎说:“你既然帮我买药,我也不介意‘回礼’,你想要北疆的天外飞石,应该早说。”
祁重之:“……”
赫戎:“现在只有我知道陨石的形貌,有我的帮忙,你会省事很多。”
祁重之:“…………”
赫戎看他脸色突然发黑,不由皱眉:“你怎么了?”
祁重之两眼发直:“没怎么,就是不想活了。”
本以为人生中的桃花冒出了花骨朵儿,欢天喜地凑近一看,发现居然是他娘的爆米花,这狗找尾巴根似的急转弯谁能受得了?祁重之悲愤填膺地向前走去,感觉被欺骗了感情。
他的怒火无处发泄,只好冲着下一家的店主高声嚷嚷,把人家好脾气的大爷惹得吹胡子瞪眼,拿笤帚打孙子一样将他打了出来。
接连几家皆是如此,当街还手太容易惹麻烦,两个人每每大摇大摆进去,再灰头土脸出来,赫戎渐渐察觉出了不对劲,祁重之似乎并不意在寻找石头,而是像在借石头去宣扬某样消息。
然而不知为何,自从刚刚的谈话过后,赫戎再问他什么,他都一律跟聋了一样装听不见,时不时还万分不平地“哼”上两声,看起来似乎在闹脾气,可惜赫戎并不清楚他的脾气从哪而来,只觉得他大概是被各家店主打出了毛病。
祁重之抬步踏进新一家店面,伙计笑脸如花上前来迎,一见他的装束,反而愣了一下:“哎呦,您这是在哪摔着了吧?”
祁重之没好气呛声:“这你甭管,把你们掌柜的叫出来,爷要把他店里最贵最好的宝石都给买下来!”
伙计自然以为大生意来了,正要扭头去请人,余光瞥见他背后一人,两眼立刻放起了光,扔下祁重之不顾,点头哈腰奔了过去:“这不是李先生吗!稀客稀客啊,您快请进,小的给您泡茶去——还是洞庭碧螺春?”
“李先生”三字入耳,祁重之登时一惊,暗道不好,怕是要露馅儿。他眼珠转了转,稳住脸色慢慢转身,恰好与一身素纹锦袍的李兆堂打了个照面,四目相对,各自眼中皆带了诧异。
门口的李兆堂挥手打发了伙计,视线在祁重之和赫戎之间穿梭来回,犹在前者花里胡哨的衣服上停顿颇久,神色古怪,似乎在琢磨眼前两人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祁重之灵机一动,抢先拱手,面露惊喜道:“哎呀,李先生,上次酒楼一别,我还没来得及向你好好道谢呢!”
第28章 第二十六章
祁重之一提起上回,李兆堂的面色霎时便由古怪转为了窘迫,客是他说要请的,到头来却因为贪酒,完全忘了有结账这回事儿,连自己是怎么一睁眼从酒楼到了郡公府宅都给忘得一干二净。
怪难为情的,显得他好像是个骗吃骗喝的王八蛋。
李兆堂尴尬低下头,手掏进了袖口,临摸到银票,正打算拿出来还给祁重之时,又觉得过了这么些天再来当街马后炮,未免有些说不过去,活像人家是专门来跟你要钱似的。
他又把手拿了出来,略一犹豫的功夫,伙计已经将茶端上了桌面:“李先生,茶来喽——瞧您,怎么还在外头站着呢?”
闻言,李兆堂心思一动,现是在何处?珠宝店门口啊!还用愁没处花钱吗?当下莞尔一笑,朝祁重之二人拱手:“巧见巧见,祁小哥说的哪里话,该道谢的应当是李某。”
伙计近前来迎他,他一面往里走,一面又问:“二位也是来赏玩珍宝的吗?可有看上的样件?”
李兆堂这一来,可算喧宾夺主地抢了祁重之的风头,熟人在前,总不能再扯着嗓子装大头蒜,只好收敛锋芒地跟着入内:“我俩刚来,还没见着喜欢的呢。李先生是为哪样宝物而来?”
赫戎紧跟而上,靠着祁重之就坐,把李兆堂挤到了桌子对面。
祁重之的气还没消,立马把屁股往里挪,与赫戎隔开距离。
李兆堂没察觉二人的小动作,兀自惭愧道:“谈不上宝物。前些日子喝醉酒,在郡公府上闹了出笑话,不留神把发冠上的珠玉给磕碎了,今日是来挑一件新的镶上。”
说到郡公,祁重之面露好奇:“哦,就是那位与皇家有姻亲的荣阳郡公吗?”
李兆堂:“不错,郡公大人的亲妹妹,是今圣身边正得宠的贵妃娘娘。”
祁重之恍然大悟,继而又问:“原来如此,这层关系也算不浅,可为何只封了个郡公呢?”
此言一出,李兆堂倒吸凉气,忙压低嗓音,喝令他噤声:“小哥慎言!留神隔墙有耳,此等话怎能随口乱说?”
祁重之满头雾水,顺着他的视线四顾一望,果然见刚刚还笑逐颜开的伙计一下子变得低眉顺目,很有眼力劲儿地自觉退到了门后。
祁重之更不解了,前倾过身子低声问:“怎么,我说错什么了吗?”
李兆堂犹豫了一霎,见他两眼瞪得贼溜圆,实在好奇得紧,便无奈道:“罢了,你们是外地人,不在荣阳常住,知道了也无妨。祁小哥年纪轻,或许不知,您身后的爷应该听说过。”
事到如今,也不必再遮遮掩掩,互相都心知肚明是在演戏,还总称呼赫戎为“爷”,听着怪别扭的。
祁重之点明:“他姓赫。”
赫戎:“我不姓赫。”
“你爱姓什么姓什么,”祁重之头也没抬地一口呛了回去,对李兆堂,“先生继续说。”
李兆堂接口:“五年前,曾出过一桩轰动边境的大事,驻守边防小城的官员,在北疆大军压境时,不仅未出兵迎战,反而关闭城门,带领一众下属做了逃兵。此事一度闹得沸沸扬扬,赫……赫兄来自北疆,必然也知晓一二吧?”
早在李兆堂话说一半时,赫戎便明白了他指的是哪件旧事——火烧蒲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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