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鹊》第45章


他把这块腐烂不了的血脓咽下去。
咽下去后,眼前被大片的血色覆盖。
他来到了黎若的死亡现场。
坐在了一把冷硬的椅子上。
当俞逢听到电钻高速旋转的声音时,他突然意识到,致幻的那天夜晚,那个神志不清、瞳孔涣散的人,不是黎止,而是言阳。
那个在他吻中呼救的那个人,是言阳。
“救我……”
言阳从来没有从这把浸满了自己冷汗的椅子上站起来过,他的潜意识,从来没有停止呼救。
第五十七章 050825 断裂
如果将言阳的记忆按着时间顺序体验一遍,会发现他真正坠落之处,不是第一次提刀杀人。
那时的他,在目睹了父母的死亡之后,有仇恨提着,他还一息尚存。
那三年里再多欺骗与杀戮,言阳都能感受到内心对自己的判罚,这种精神折磨里,是夹杂着希望的,因为他知道自己是在作恶——他只是被迫站在了司博这边。
换句话说,那时的言阳下坠时,是能听到耳边呼啸而过的风的。
记忆在言阳沾血的刀尖上跳跃,俞逢感受着言阳时而暴戾时而低落的心境,每一次刀光闪过,痛苦与兴奋杂糅后,午夜梦回中再汲取一点慰藉,就这样,灵魂磕绊着走过三年,用仇恨吊着一口气。
如果一切这样发展下去,言阳不该是现在的样子。
可是,黎明庄园的宴会像一场荒诞的游戏,各种指代不明的细节昭示着策划者乐在其中。与俞逢针锋相对时,眼底没有半分挣扎和痛苦的那个人,不是俞逢所熟知的那个言阳。
不是此时此刻,记忆回溯中这个自我拉扯的言阳。
言阳的人生明显有个转弯处,或者说是断崖,在那个时间节点,他丢掉了所有的矛盾和拉扯,开始彻底享受杀戮。
那么,他人生的断裂处究竟是哪里呢?
这个问题如果拿给言阳,让他作答,他只会敷衍地笑笑,一句话也不会说。
可俞逢终究还是来到了那个清晨——
那天天亮得很晚,窗外深灰色的云像是一团团抹不开的浆糊。
实验室的灯光倒是一如既往的亮,照得他父母模样清晰。
闭上眼还能看到那蜷缩姿态在视网膜上的残像。
消除两人的记忆,开启通道,将人送至安全地点,整个过程中言阳十分冷静,冷静地将三年殚精竭虑的所有蛰伏,在那一个清晨付之一炬。
当天言阳果然被揪到了手术台上。
司博好奇地看着他,“你明明知道我怀疑你不是吗?”
“那两个人,我查了一下,俞…逢的父母对吗?”
言阳手脚被牢牢固定,听到名字的那一刻他的心蓦地一沉,手术灯近乎要将他灼死在这里。
“你已经暴露了,把仅有的一次机会给了他们,那俞逢被送过来的时候……”司博含着半句话不说,但言阳却完全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言阳沉默,他艰难地反复吞咽了几次,在司博玩味的目光里,他像是卸下了与生俱来的锋芒。
“……求你。”
司博没见过言阳这副模样,他惊奇完了之后又觉得好笑,“你有什么交换的筹码吗?”
“……”
“这样吧,你告诉我你的记忆为什么没有被清除,我就放过他。”司博说。
言阳费力思索着,他迷茫地回道,“我……我的记忆有些片段很模糊,有些需要认真想才能想起个大概。”
这样说谎是要付出代价的。这句话有误导性,言阳寄希望于司博能将记忆消除失败,归结于操作技术存在的弊端。
然而司博只是盯着他,没有接话,目光意味不明。
言阳几不可查地颤抖着,他强忍着强光对眼睛造成的刺痛,状似平静地回望着。
可下一秒随之而来的,是第二次的记忆消除。剧痛侵袭下,言阳失去了意识,再次清醒之际,是模糊的声音将他唤回了真实世界。
好像是有人向司博在做汇报。
“二次清除的力度加大,这次基本上不会出现问题。”
“但可能造成了一些损伤。”
“刚刚的检查结果显示,他的大脑前额叶灰质急剧减少。他的暴力行为会大量增加,还有偏执心理,可能会到达病态程度。”
恶化的病灶归结于此,言阳还是没有失忆。
但他却再也没有见过黎止。
司博并不相信他,他被禁锢在实验室的永昼里,观察着大脑数据。一直到言阳逃出研究所,藏匿在人群里开始伺机实行自己的计划时,他也没有再见过黎止。
漫长黑夜里,他又变回了独身一人。
后面的记忆画面几乎全部是断裂的,只有杀戮和要挟的计划片段在闪回,记忆长度开始急剧浓缩。
俞逢在心口郁结了一大团败絮,脑袋钝痛中,他察觉到——断裂和闪回是因为黎止和言阳在交替接管身体。
第五十八章 050830 夺取
从黑鸦出逃,到黎止到卡斯警署就职,这期间有两年的空隙。
这两年里,除却必要时刻,大部分时间是记忆全失的黎止在接管身体,而言阳则由于损伤而大部分时间处于沉睡状态。
这段记忆混乱而短暂,大部分的苏醒时间,出现的画面都是日渐精湛的暗杀手法,和在光屏数据之间的铤而走险。
言阳无数次在浓重的夜色中醒来,在破晓前睡去,阳光成了稀有物。
他看到的为数不多的阳光,是每次精疲力竭,临近破晓的那段时间。
言阳总会背靠着床,坐在地上,厚重窗帘外的光半点都透不进来,房间中唯一的光源,是他面前的投影光屏,上面是一个人的视野画面——言阳在监视某个人。
俞逢看到这里的时候,他心底滑过一丝凉意,但片刻间就被属于言阳的炽热情绪覆盖住了。
二次消除对言阳造成的损伤,直接性体现在了他的人格上,俞逢很明显地感受到现在在黑暗中游走的言阳,脱去罪恶感的姿态利落而轻盈。
与此同时的,他的情绪波动也变幻无常,比如说俞逢现在正在体验的情绪,胸口仿若醉意蒸腾,言阳收敛了所有的杀意和仇恨坐在投影前,看着投影中那个人生活的点滴。
投影中,那人在傍晚时分整理档案,纷杂的纸张散落在整个卧室,那人伸手去拿枕头上的一张纸,纸张被移走后,枕头上的头骨模型赫然入眼——
那是俞逢的卧室。
言阳看的是俞逢的视觉画面。
四方天地里长夜弥漫,投影的亮光映亮了言阳,他懒洋洋地托着腮,口中叼着根棒棒糖,还是那个单一的味道,他视线黏着在投影中的每一帧,牙齿时而咬紧塑料糖棒,留下一个个齿痕。
这样的行为在两年内不断重复,所以,言阳也理所当然地听见了那声枪响。
枪响之后,所有的赞誉都消失了,言阳看见了俞逢被那把枪的后坐力震下了神坛,又看着他在卡斯警署渐渐成为离群孤雁。言阳日复一日地看着那一张张道貌岸然的脸出现在俞逢的视觉画面,他牙齿重重地啮住塑料棒,却轻轻地笑着。
等待一切都完备的时候,黎止出现在了卡斯警署。
时间线推到这里,俞逢就能自发补上大部分言阳的记忆断裂部分了。他记得在会议室和黎止初见时,那一秒意味不明的视线交接,以及后来驱使他靠近的熟悉感,这些是他知道的。
言阳的记忆为他展现的是他不知道的另一面,俞逢知晓的黎止与暗处的言阳,如同白天黑夜的明暗侧写,交织出真相的本来面貌——
黎止入职卡斯警署的整一个月后,当晚,言阳打开了一扇门。
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扇白色的、许久不见的门。
司博被刀刃贴颈的时候,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赏玩姿态。他被言阳从床上拖起来的时候,眼镜也没来得及戴上,那双狭长的眼睛裸露在空气中,沉沉地望着虚空的某一点。
“躲了这么久,怎么又回来了?”他感受着言阳在他背后的呼吸,抬手顺着刀刃捉住言阳握刀的腕骨,那力度轻缓,像是爱抚。
言阳咬牙笑着,“想玩场游戏,得用你的脑袋做请柬,借我用用呗。”
司博促狭地笑出声来,“你杀了我有什么用?”
“只有我才能维持整个斐卡特区的稳定,没有我,不怕你的同胞们连正常生活都过不下去吗?”
言阳心想,确实只有你,只有你才拥有操控特区网络的最高权限。
“他们本来过的就不是正常生活。”言阳说。
“特区之外是漫天的黄沙和辐射……”
“别那么多废话了。”加密材料库言阳早就已经读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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