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长安》第3章


战争的代价从来都是人命,顾长安说一将功成万骨枯这话说的叫人心里透着凉气。她经常念叨,等不打仗了就种地去,面朝黄土背朝天,多踏实。
顾长安的兵有多少埋在了死人堆里,她说不清霍义也数不清。一开始顾长安还总回去找军牌,一具具尸首往回背。过了几年,她就不去找了,把这磨人的苦差分给了霍义。她说心里头有个大窟窿,总是呼呼地冒风,不想再见染血的军牌了,怕见多了那个窟窿就堵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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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珩和顾长安并肩站在城楼上,刘珩神色肃穆,顾长安虽少见他这样,却没了打趣他的心思。
“咱们把霍义派出去,他可能就回不来了。”刘珩望着远处的一指峰,声音沉闷。
“我知道,霍义也知道。知道要死了还敢往那条路上冲,这是作为军人的觉悟。”顿了顿,她又道,“霍义跟我同袍十年,他一直都明白只要战事不歇,那脖子上就始终悬着把杀头刀,何时掉下来就是个早晚问题。”
刘珩对顾长安的话并不意外,他不带情绪地笑了声,岔开了话题,“宋明远来报,说把能用上的羽箭和桐油都搬出来了,等明日狄戎一到,就是一场死战。”
“你睡醒前斥候有消息回来,祁卢另有五万兵马攻向怀城了。”顾长安盯着西南那一片漆黑,心里沉沉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怀城不会来援了。”
“北境驻军十万,石岭原先的三万兵马被临时调进镇北关,只剩五千人驻守石岭。顾长安,你就没想过顾将军那道手令是怎么回事?”
顾长安笑起来,拍着刘珩的肩膀摇头,“你啊,还是不如那只狐狸算的精,他是不怕你琢磨,就怕你不琢磨。你要想的多了,一准掉坑里去了。”
刘珩锁眉沉默了片刻,道:“等真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你敢不敢违令弃城?”
顾长安一挑眉,“有何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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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戎前锋将到一指峰下,静谧的夜就被震耳的爆炸声撕开一道大口子,刺目的火光冲天而起,狄戎在毫无防备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滚落的巨石砸进狄戎步兵队列里,狄戎兵慌乱的退避不及,前人踩后人,后人又推倒前人,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被惨叫声抹上了一层悲寂。狄戎兵手持的火把有不少都掉进了人堆里,冬日天干,火一见皮毛粗布立刻就烧起来,烧的一片人嘶吼着扑到旁边人身上,却又把对方点燃。惊恐的狄戎兵不知道汉人藏了多少兵在山上,有幸留下半条命的都慌不择路地往谷外逃,也有过了一指峰的狄戎兵被空气的血腥味道逼红了眼,举着长刀不管不顾地向着石岭城疯跑。
霍义带着三十个兵透过枯树枝看着山下犹如一片炼狱火海,眼中透着嗜血的兴奋,他对着山坡下啐了口,招呼他身后的兵,“儿郎们,跟着老子冲回石岭,再杀他狄戎个片甲不留!”
“杀!”经此一事,队伍里的几个小兵也都挺直了腰杆,他们没上过战场,没沾过人命,这回到一指峰来埋伏,他们都是抓阄抓来的,霍义说这样公平,是老天爷的指示。
霍义他们一群人撤下了一指峰,撤进二道沟的时候却遇上冲出来的一小股狄戎兵。霍义拔刀当先冲上去,左突右冲,奋力把刀锋砍向敌人的脖颈。霍义力大刀快,有的狄戎兵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尸首分家。跟在霍义后头的小兵惊得目瞪口呆,甚至忘了举刀保命。霍义回头揪住那小兵,瞪着眼骂他:“臭小子又是你,不动手还等啥,给老子杀!”
“杀……杀。”小兵有点哆嗦地举起他的长刀刺进扑来的狄戎兵腹中,利刃入肉的钝感,让小兵胃里一阵阵翻滚,不留神正被对面那狄戎兵一刀砍在左臂上。
旁边老兵冲上来切掉了那狄戎兵的脑袋,拖住小兵跟着霍义不要命地往石岭城冲。
狄戎人不断地从峡谷里爬过来,背着箭囊的弓箭手在霍义他们的背后疯了一样地射出一支支冷箭。三十个兵,十个倒下,二十个倒下,寒铁箭头洞穿了他们的胸腔,那不是立即毙命的伤,他们还会在这滴水成冰的夜里继续感受着胸口炸裂般的痛,以及无法呼吸的恐惧,直至失去生命的温度。
霍义在奔跑中听见他的心跳声比隆隆的战鼓声还剧烈,他知道他的兵几乎全死了,他张开大嘴喘着粗气,喉头泛着一阵阵腥甜。
近了,近了,城门就近在咫尺了。
霍义拽着那个左臂伤了的小兵,眼角余光扫过挂了彩还跟着他的两人,咬紧牙关一头撞进了还给他们留着的角门。
进门的四人几乎立刻倒地,角门应声合上,城里的守兵有条不紊地将门封死,以对天亮之后的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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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楼上,顾长安看着城下冲将过来却无法可施的狄戎人,对旁边的刘珩道:“你留这儿督战,我去看看霍义。”
刘珩点点头,没言语。那破空而来的一箭他和顾长安站在城楼上都看得真切,直透霍义后心,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霍义侧卧在他营房里的硬板床上,一股股涌出的血浸透了粗布缝的褥子。顾长安推门进去,浓重的血腥气顿时钻进她的鼻腔。
角落里,宋明远颓然坐在地上,眼眶发红不置一言,直勾勾盯着手里满是血的一半断箭。
“顾二,你来。”
顾长安压抑着胸口喷薄而出的情绪,只觉得口舌干燥,她不断地咽着唾沫,一步步走到霍义床前。
战场上容不得懦弱,在霍义面前也一样。
顾长安在霍义床边蹲下来,霍义不满地看了她一眼,“我就是看不惯你一个女娃老是跟着男人们喊打喊杀,你说你图啥啊。”
霍义黝黑的脸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低低地咳嗽起来。
顾长安皱起眉叹气,“我绣不了花也弹不来琴,不打仗能干啥。”
霍义咧嘴笑着,“死鸭子嘴硬,看你练得这一身本事,谁还敢娶你。”
顾长安抹掉他嘴角咳出的血沫,说:“你不是也没讨着媳妇,五十步笑百步。”
“丫头长大嘴皮子就溜了,不跟你争啦。”霍义呼了口气,停了半晌,望着房顶断断续续哼起苍凉的歌谣,“操戈披犀甲兮,箭矢蔽日敌若云。出征不往返兮,手挽弯弓携长剑。生有何患,死有何憾……”
霍义的声音嘎然而止,宋明远终于放声痛哭。
“霍义。”
“长安啊,那遍山的山楂花又开了,白得可真干净。”
第三章 初战(修)
刘珩有条不紊地调动着城防,顾长安再踏上城楼的时候,腰间系了块白巾。
“这个世上再也没人跟我吹牛打屁,扯着我的战袍笑话我是个女人,私下里叫我顾二了。”
刘珩沉默着,与顾长安并肩看着东方腾起如缎带的朝霞。
“顾长安,握紧你的剑,每一个狄戎兵的头颅都将祭奠霍义英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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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城战从晌午开始,如同顾长安所料,一指峰的碎石拖住了狄戎半日。她知道顾长平下那道死守的军令是什么意思,这也是以牺牲霍义为代价的意义。
密集的箭矢从石岭城楼上射出,冲在前面的狄戎兵在箭雨中倒下一片,狄戎人凶狠善战,前方战友的死亡并没有阻止他们拼杀的势头,反而激起他们对杀戮的渴望。
狄戎兵一波波往前冲锋,距离城墙越来越近,冲在前面的一队人已有零星几个爬上了城墙。
宋明远从一旁挤过来,在顾长安耳边低声道:“校尉,青河和丛扬从驿馆过来,说叶清池找不着了。”
“派人去找,找着了直接绑上。”顾长安盯着城下战况,头也不回地对宋明远道。
“叶清池,”宋明远咬咬牙,“都什么时候还捣乱。”
一个时辰后,狄戎大军终临城下,在城外列阵,钩锁也被甩上城墙。战局突变,原本还在僵持的两方,顿时显出优劣。
“取火矢,射城下挖好的沟渠。”刘珩吩咐一旁副将,他昨日命人趁夜在城外横七竖八地挖了一些浅沟,埋上桐油,再覆一层薄土,以火矢射中立刻能燃。
“是。”身后,早已备好的火矢被点燃,朝着标记的地沟射去。
霎时,城下燃起大火,不防备的狄戎兵被烧个正着,沟里的桐油被点燃,冲在前面的人被火舌包围。天干物燥,火借风势,很快就烧了起来。
顾长安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嘴唇,握紧了手里的长剑,对刘珩道:“咱们打的是他们的措手不及,等他们扎营站稳,狄戎要破城也不过是个早晚的事。”
刘珩看着城下熊熊大火,“石岭根本守不住,死战有何意义。”
“顾长平想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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