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送归鸿》第61章


☆、别日何易(三)
众人围作一团,将唐家兄妹的暗器收缴,又盘问了些话,两人既已没了斗志,便不再隐瞒,逐一作答。
无奈摘星楼组织严明,御主密令从来都是写在锦囊之内,与酬金一同送达,即便是御使,也未必见过御主的真容,对其身份地位更是一概不知,纵使盘问也问不出太大收获。
曲鸿也从暗处走出,众英雄见他神色凝重,不知有何打算,自发地退向两边,分出一条路来。他在唐玄面前站定,问道:“你们的雇主当真只有韩明远一人?没有其他人参与其中?”
“是。”唐玄答道,抬眼望他,阴郁的神色中看不出情绪。
曲鸿心道,那日自己瞧见摘星楼与太行派林中密谋,在场的除了韩明远之外,分明还有黎峻,由此推断,唐家兄妹不可能不知情。大约是为图自保,才刻意隐瞒不说,毕竟韩明远只是一介小卒,势单力薄,但黎峻身居高位,处心积虑,或许还留有后手。两人既已失了摘星楼这个靠山,自然不愿再冒险得罪另一方势力。
个中缘由,他自然想得明白,只是心下愤意难平,眉头也长皱不展。
旁人听了他突兀的问题,不解道:“小兄弟何出此言,难道还有别的内情?”
他环视了一圈,恨不得当众揭穿黎峻的真面目,但林中密谋只有他一人目击,此时空口无凭,倘若道出实情,不仅难以取信,反倒像是刻意污蔑,实在不是明智之举。思来想去,始终觉得弊大于利,只得摇头答道:“不,我只是觉得韩明远年纪轻轻,不敢相信他的城府竟有如此之深。”
旁人问道:“小兄弟也见过他么?这么说来,你也是洞庭居士门下高徒喽?”
他看到一干人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也看到程若兰在对自己猛使眼色,定了定神,摇头道:“并非如此,在下无门无派,岭南罗刹谷出身。”
程若兰被他气得直跺脚,他自然明白对方的意思,此番情形下,倘若顺水推舟,自认潇湘弟子,能避免节外生枝,省去无数麻烦。但他平生最恨别人以门派出身揣度自己,加之罗刹谷众人被他所累,惨遭屠戮,他每每思及,都悔恨交加。骨子里所携的一股傲气,令他宁可忍受旁人的眼光,也不愿当众说谎。
众人听后,果然面面相觑,议论纷纷,他也不辩,只是将腰板挺得更直了些。
这时,张熙庭站出一步,来到他身边,将一只手搭在他肩上,提声道:“这位曲鸿曲少侠虽非潇湘门人,却是在下的朋友,一路上对我的几个徒儿照顾有加,刚好逢此良机,不妨由我来引荐各位认识。”
连带曲鸿在内,院中人纷纷露出惊色,没想到洞庭居士会将一个青年人认作朋友,他顿了一会儿,补充道:“正邪之别,原就在于心念,而非出身,乱世之中尤其如此。眼下抗金救民才是头等大事,诸位既然都是武林英雄,都怀着同样的抱负而来,实在不必强划界线,徒生罅隙。”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那黄大勇率先应道:“洞庭居士说得有理,是我们小器了,哈哈,曲兄弟,老夫很高兴结识你这位小友。”说着便上前与他握手搭肩,其余人也纷纷表态赞同,曲鸿懵在原地,傻傻地点头应对,目光飘到张熙庭身上,见他面色淡然,与程若兰谈笑如常。
夜色渐深,危险已除,便没有继续耽搁的理由,众人将唐家兄妹安置后,便纷纷散去了。
曲鸿还留在院中,望着月下的苍松,若有所思,兀自待了一会儿,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渐近。
来人步伐沉稳,虽然走得缓慢,却步步坚实苍劲,若非有深厚的内功,断然无法踏出这样的足音,来人不是张熙庭又是谁。
他来到曲鸿身边,一起眺向树梢,感慨道:“冬日邻近,万物枯败,这松树却挺霜而立,翠色不改,不愧为岁寒之友,待到腊梅盛开,与之交相辉映,院中风景定然不错。”
曲鸿瞧他模样,见他神色焕发,正像这苍松一般常青不老,心中油生敬意,便顺着他的话道:“若能再株添几株翠竹,岂不更好。”
张熙庭转向他,慈言道:“鸿儿,要事已经办妥,终于可以与你好好聊上一聊了。”
曲鸿也有许多话想问,做了个请的手势,应道:“既然如此,我们去街上吧。”
*
街上已经寥寥无人,白日里略显拥挤的巷子,此时倒变得分外宽敞了。
两人沿着路边随意踱步,曲鸿率先道:“太行派内奸一事,韩明远不过是弃卒,并非主谋,真正的策划者是他的师父,掌门黎峻。”
张熙庭挑眉望向他:“为何你不与众英雄详说,却单独对我坦言。”
曲鸿照实答道:“毕竟我无法举出证据,无法赢取众人信任。”
张熙庭笑道:“你的意思是,我先赢取了你的信任?”
曲鸿怔了一下,扭头道:“可以这么说吧。”
张熙庭道:“其实二十年前,我便察觉了内奸一事,不然也不会促使魏怀北大费周章地藏匿图谱。”隔了一会儿,又道:“既然你信任我,那我也不会辜负你,你还有什么疑问,尽管提来,我都可以回答。”
“好,那我便问了。”曲鸿道,“你既然知道个中凶险,为何要让放任你的徒弟以身涉险,现在他生死未卜,我却束手无策,我实在……实在……”话说到一半,余下的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张熙庭略感惊讶,问道:“你为此后悔了么?”
“我也不知算不算悔,”曲鸿愈说头埋得愈低,“只是……若不是为了救我,他或许此时正安然无恙。”
张熙庭在他肩上一拍,转而道:“我不能林儿一道行动,是因为我还有要事在身,你可知道是什么吗?”见他摇头发问,便答道,“我去了罗刹谷,找你。”
曲鸿震惊得说不出话,隔了半晌,才喃喃地答道:“义父曾嘱咐,让我留下来等一个人,难道……那人竟是你?”
张熙庭点头道:“不错,那人就是我。当年我与曲渊约定,时机成熟之时,便去罗刹谷取回地图。不过我去的时候,那里已经被烧得寸草不生……”
曲鸿听到此处,咬牙道:“也是摘星楼做的好事。”
张熙庭转向他,郑重道:“鸿儿,你一定觉得以我的武功,地位,大可以随心所欲,毫无顾忌,其实世人大都如此作想,但事实上,我也有诸多力不从心之事,须得旁人帮我分担。”
曲鸿垂下头道:“我明白。”
张熙庭接着道:“我断然没料到林儿会在途中遇到你,更没有料到你们这一路如此险象环生,但结果令人庆幸,若非你擅自离谷,另一半地图怕是早就落入黎峻之手。若非你苦苦寻觅潇湘派踪迹,我也未必能这么快找到你。人间万事,所遇皆缘,又何必要悔。”
曲鸿细细思虑他的话,似乎心中感到几分宽慰,但很快又道:“可是连我也不清楚,令一半地图究竟藏在何处。”
张熙庭问道:“你义父留给你的玉笛,可以给我看看么?”
曲鸿不明白他的用意,一时有些发怔,但还是将玉笛从腰间解下,恭敬地递给他。
张熙庭接过玉笛,仔细查看了一遍,最后抬起头来,问道:“我若将他打碎,你可否同意。”
曲鸿吃了一惊,不由得抬头望向他,见他神色众并无玩笑之意,又去看他手中玉笛。月光中的玉色纯净剔透,只是隐约透着些许浑浊的纹路。
他从前便知这玉笛已经吹奏不响,却没有深究过原因,此时此刻,终于恍然地明白了什么,神色由疑惑转为笃定,点头答道:“没关系,你尽管打碎。”
张熙庭挑眉道:“这是你义父留给你唯一的信物,当真无妨?”
曲鸿迎上他的视线,答道:“既然人间万事,所遇皆缘,又何必执着于外物。”
张熙庭赞许地点点头,将玉笛横在两手之间,五指用力,碧绿的笛身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响,从中央断成两截。
他将两截玉笛徐徐分开,中心的孔洞里,果真藏着一张泛黄的纸条。边缘泛着浸油而造成的深褐色,看起来是那么熟悉。
曲鸿一时忘了言语,呆然地望着张熙庭取出另一半地图,将两个部分拼在一起,被撕扯的部分刚好彼此嵌合,像一个终于揭晓的秘密。
他喃喃道:“我竟不知,原来它一直藏在我身边。”
张熙庭把完整的图摊在手中,叹道:“这地图的内容,是由西域带回的珍贵青墨绘制,唯有在淡光之中,图案才会显现,今夜月光朗澈,刚好能够看见。”
纸面沐在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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