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食》第96章


哪怕不在衙内圈子里混了,孙盛的消息依旧十分灵通,当下不假思索道:“昨儿早晨这孙子在飞鹤楼占了一个卖唱丫头,不是我说,他家里那么多房妾,一半儿都是这么来的,我跟乌文疑说好了,等忙过阵给他个教训的……”
话还没说完,孙朝远的巴掌再次招呼上了孙盛的脑门,孙盛不吭气了。
长青笑了笑,说道:“那就没错了,景王爷这些日子除了拜访旧友,就爱在飞鹤楼听小曲儿,昨日回程比平日早上一个时辰,原来这里头还有文章。”
孙朝远一瞬间脸色十分复杂,然而没等他复杂完,外间通报,说是景王府又把宋之清放了,只是人被放出来的时候衣服被扒得一干二净,不仅如此,景王还派了百十来个亲卫直接把人架到闹市口,旁人问起,只说是景王有令。
礼部尚书不算高位,然而也是百姓眼里难以企及的存在,听闻是礼部尚书爱子被扒光了按着给人看,哪怕是大姑娘都得偷着瞧几眼,看看是什么金枝玉叶。
宋之清一没挨打二没挨骂,然而光溜溜被按在闹市街头,被那些下贱的庶民指指点点,他心里把景王千刀万剐,只恨不得立时就死了。
这事内阁不好管,宋正秋只得亲自上门替子求情,景王压根没见他,宋正秋得了人提点,第二次上门的时候把自家儿子这些年强取豪夺来的妾室卖身契都翻了出来,说起来宋之清确实不是个东西,但凡他瞧上的姑娘,即便是良家都能让他折腾成可以随意买卖的贱籍,卖身契拿出来厚厚一叠。
宋正秋老泪纵横,跪在景王府门前把卖身契一张张烧了,景王仍旧闭门不见,他一把年纪只得这一个爱子,没奈何,咬牙拿出大半身家来,许诺为这些强逼来的女子操持下半生。
王府外跪了一天,原本精神还算不错的宋正秋似乎忽然之间老了十岁,连孙朝远都有些看不下去,儿女都是债,宋正秋官声不错,哪怕管着个油水丰厚的礼部,也没怎么贪腐,说到底只是太过溺爱儿子。
长青的车驾离得不算远,见孙朝远似有触动,只道:“孙大人,景王只怕另有打算……”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王府边上巷子转角慢悠悠晃出一顶小轿来,随侍掀了轿帘,年过五十仍旧高大英俊的景王低头走了出来,似乎是没想到府门前还跪着一个人,当下脚步一顿,脸上带出些困惑来。
宋正秋在景王府门前跪了一天,只以为是景王不愿意见他,没想到景王竟然压根就不在府里!
这可不是误会,他堂堂的礼部尚书,豁出去脸皮不要,跪在王府外,除了是真心疼儿子,也未必没有一些惹同僚兔死狐悲的小心思,这么大的动静,没见远远地停了多少官轿?景王怎么可能没收到风声?分明就是在折辱他!
然而谁都知道景王在折辱宋正秋,可他端出这么一副本王全然不知情的模样来,也没人敢指着他的鼻子说他在唱大戏,明谋,又是明谋!
宋正秋的脸青了又紫,紫了又绿,对上景王那瞧稀奇的眼神,更是一口老血堵上心头,恨不得立时厥过去。
王府门前一场闹剧以景王指天画地答应放了宋之清收场,然而宋正秋的动静太大,不止是朝中官员,就连闹市街头的老百姓都知道,礼部尚书家的公子欺男霸女,让景王爷收拾得提前丢了下半辈子的脸皮,还有些外地赶来专为看热闹的,听说宋公子已经被送回府内,还遗憾了许久。
内阁上下绷紧了皮,他们也意识到景王做事看似不着调,其实十分鸡贼,就这遭宋家的事情,宋家破了财又丢了脸皮,换来百姓津津乐道,景王美名远播,上一遭是他们全无防备,知道了景王想做什么之后,一切就简单多了。
经此一役,满朝文武但凡有家里儿孙做了亏心事的,不管怎么闹腾,就是咬死了不让出门,大约要等到宗子推举之后,景王离京,才能放风。
宗子推举当天,宣政殿门大开,宗亲由正门进,百官由侧门入,等到景王站定,一身龙袍的江开在仪仗随侍之下抬脚上御阶。
面君不能抬头,景王却一点顾忌都没有,瞧稀奇似的看了江开半晌,扭过头对身后一个宗亲道:“这小娃娃生得,怎么和姬镇那么像?”
孙朝远耳朵长,当即道:“王爷慎言,陛下乃大将军嫡亲外孙,自然相像。”
景王瞅他一眼,完全没把自己刚才说的话当回事,笑眯眯的,“孙老,你头上都是汗,很热吗?”
孙朝远面皮一抽,决定不勉强自己搭理这个不着调的亲王爷。
作者有话要说:景王:我真的没有要搞事情!
孙朝远:我也是真的不想搭理你!
长青:我真的爱江山多一点:)
第93章
入京的宗亲基本上都是小皇帝的长辈,实在是这几年朝廷换皇帝的速度比寻常人家换衣裳还快,有的宗亲先前还是应天帝的侄儿辈,一下子就成了新君的叔伯辈,御阶底下站成一排,颇有些声势。
景王原本辈分就不低,江承都要叫他一声皇叔,如今更是叔祖辈,江开进殿之后却未曾看他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他那句像姬镇。
孙朝远不搭理景王,景王却不放过他,隔着半个空位笑眯眯的,“几年没来,改制了啊,我还没见过太监掌政呢,等会儿散朝,你带我瞧瞧去?”
“王爷慎言。”孙朝远眼皮子都不撩一下,一副行将就木的老人模样。
景王兴致勃勃:“听说你孙子在管锦衣卫,哎哟,好好的生个孙子,跑去在太监手底下做事,憋屈吧?”
孙朝远八风不动,只是听到太监两个字,条件反射地微微拧起眉头。
景王脸上带笑,眼神却透着一股明了的锐利,乌选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复又垂下眼帘,心里骂了句娘。
孙朝远是朝中公认的耿直人,景王前头说那么多话,听着是瞎唠叨,其实点子全在新出的厂卫制上,孙朝远以为自己不吭气就成了,其实他那不吭气完全就是回护。几句话的工夫,把内阁对厂卫制乃至东厂掌权者的态度全给套出来了,瞧孙朝远那傻样,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木已成舟,乌选心里再骂娘也没法给孙朝远打眼色,孙朝远见景王不再说话了,还十分得意地捋了捋胡子。
宗子推举完全就是个过场,几番场面话过后,数位宗亲联名推举景王为新任宗子,御阶上看不清江开的神色,然而就在景王笑眯眯出列的时候,一方白玉从御阶上滚落,龙椅上的小皇帝竟就这么摔了一直把玩的手盘件,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宣政殿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连御阶前伺候的太监总管都没反应过来,江开已经走出了大殿。
凝滞的气氛中,景王毫无预兆地笑了一声,朝中官员里有胆子小的,还被吓得一抖。
“小孩儿嘛,憋不住,正常。”景王笑眯眯地说了一句,随即瞥了百官一眼,直接把这事定性成了三急。
官员里立刻有人附和,宗亲们难看的神色也有些缓和过来,说到底宗子推举选在宣政殿当着满朝文武进行,却不是早朝,底下全是江氏长辈,这脸色摆给谁看?
江开却不在意这些,他满心愤怒,江氏宗子一贯都是由新君继承,他年岁小,当不得宗子,这他认了,可推举时压根没人问过他的意见,那几个无官无职的闲散宗亲,凭什么越过他就能做决定?景王不过是个藩王,又凭什么端出那种长辈架势对他评头论足?
他生来是太子,登基为天子,日后自当执掌天下,然而那些人,那些人没有一个不在觊觎他的权势,所有人都要害他!
小松子紧赶慢赶好不容易追上江开,一身明黄龙袍的江开就那么直愣愣站在走廊风口,周遭跪了成片的宫人,小松子不敢多言方才朝堂上的事,只道:“主子,水边虫蚁多,不如回去吧,宣政殿里人都已经散了……”
江开没说话,咬着嘴唇,眼睛发红,小松子只看了一眼,就心疼得厉害,连忙用帕子给江开擦了擦眼泪。
“主子,”小松子呐呐说了一句,手里还攥着帕子。
没有主子喜欢抬头看人,小松子作为贴身伺候的太监,时时刻刻都是低着头弯着腰的,他已经是个成年人,却对着个娃娃卑躬屈膝,看上去颇有些滑稽。
江开却没有注意这些,像极了姬家人的眸子里含着眼泪,他身居这世间至尊之位,然而却没人给他和身份相对应的尊崇,他委屈又迷惘,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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