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头奴》第47章


沈翼是不会回她的话了,直挺挺躺着,四目紧合。唯一能判断他还活着的,便是鼻息还没断。姜黎自说自话,这就小着声音说讲起来了。说的都是自己爱听的故事,有看过的,有没看过的。她想起以前在京城,沈翼各处给自己弄来她爱看的话本子。有的甚而市面上都没有,他也能给找来,讨她欢心。
姜黎从来不知道自己也能想起那么多自己和沈翼之间有过的过往,她说讲累了,喉间干哑,自搁下话本来,托腮搭胳膊在床沿儿上,就那么盯着他看。她从没好好看过沈翼,这会儿是头一次仔细看他,他面上沉静,呼吸浅浅。皮肤终归是没有了京城公子哥儿原本的那种细嫩,这会儿处处都有被风沙磨砺过的感觉。
姜黎记得,以前的沈翼不大穿颜色过于深沉的衣裳。那时的他,也是个十分在乎样貌打扮的人。说起来也算风流,每日里拾掇得干干净净的,金花囊白玉冠,靴子镶宝,衣衫笼香,也是个十分讲究的人。可那时的沈翼,到底是怎么看上那时的她的呢?
姜黎自顾思忖,换了个手来托腮,目光却没从沈翼脸上挪走。依她现在对自己的评判,那时的她,空有美貌地位,性情实在是不怎么样。但她心里也有秤杆儿,知道许多人声称爱慕她,都是因为她的身份地位和样貌。她一直觉得沈翼也不能是因为别的,偏他也是最不自量的那个,胆子十足算是大的。但今儿再去看,便知道他不只是因着身份地位才追求得她。倘或是,大约就没有再相见时各样纠结的情愫了。
姜黎现在也不否认,沈翼确实喜欢她,那种情感经历过各样的事情后,仍然还在,她也能感受到,只是其中已经掺杂进了太多其他的东西。以前她不往心上放,会下意识地忽略有关沈翼的所有事情。难得这会儿时间慢下来,她坐在他旁边,能细细捋起过往从前现在。
她喜欢沈翼吗?答案自然是不。她从来都没在他身上萌生过喜悦,相反,到军营后的好几件事情,都在她心里留下了阴影。无法去多想因由是什么,只要想起他在自己身上施过暴,心里便会不自觉对他产生疏离感。这也算是心结了,让她无法正常面对沈翼的心结。
而沈翼对她,计较起来,那心结又要更多更重些,有的甚而是死扣。这一辈子,大约无论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只要提起来,就会让他立马发狂。那根神经不能去碰,只能小心翼翼地避开要害,再不要刺激到他。这个便也让姜黎恐惧,觉得如果留在他身边一辈子,那将是一件无望的事情。
想到这里,姜黎放下胳膊来,忽长长吸了口气。她又去把沈翼的手拉过来慢慢地揉,嘴里开始不自觉说起话来,只道:“你说,老天爷为什么叫我们认识呢?对你来讲,只有不公平。我有时在想,大约你从前也没多喜欢我。只是经历了拒绝、嘲讽和命悬一线,不能从自己的付出中找回平顺的心境,而后就自暴自弃了。付出的多了,收不回来,心里是不是觉得缺了一块儿?所以,我才成了影响你这么大的人?”
姜黎问他,也是自问,然后自己也不得答案。她便一会儿给沈翼捏身子胳膊,一会儿给他说话本,伺候到晚上。亏阿香还惦记她,这回来送药的时候给她带来了一碗清粥和两个窝头。
她把吃食放到案上,端了药碗到榻边,送去姜黎手里,说:“先把药给他喂了,拿来的东西凑合着吃吧,这时候没什么像样的吃食。”
姜黎接下药碗,自然去坐到床沿上,把药一口口给沈翼喂下去。阿香在旁瞧着,也没说什么,只等她喂完,接下她手里的药碗,又去把粥和窝头给她拿过来。正好吃了过嘴,能少些苦味儿。
姜黎坐在床沿儿上,阿香便弯腰在小杌上坐下来,看了一眼沈翼,又看向姜黎,“他有什么反应没?”
姜黎咬了一口窝头吃下一口粥,看着阿香摇头,“只是睡,手指头也不动一下。不知道还要睡几天,又不知道,还能不能醒过来。”
“呸呸呸!”阿香听她说不吉利的话,忙地呸了一连串,说:“肯定能醒过来的,你多跟他说说话。他惦记你,听在耳朵里,自然就醒过来了。”
姜黎一面吃饭一面道:“能听见么?”
“谁个知道?”阿香理理自己腿上的裙面,忽又对姜黎说:“你慢些吃,我在这里陪你躲个懒,这一天可要把人累瘫了。明儿还不得闲,换下来那么些脏衣服,不知怎么洗呢。有些带血的,怕是都洗不掉,想想就愁。”
姜黎便把吃饭的动作放慢下来,嚼窝头嚼得也极慢,说:“要不要我去搭把手,多个人多分力量么?”
“多个你多什么力量?”阿香看着她,“你这份力,不如出在这里。他醒了,记着你的好,你的日子好过了,也把我惦记着。这会儿却不知和亲的事怎么样了,还能不能成。你说这北齐,夜里突然袭击玻琉城,出兵出得莫名其妙,撤兵也撤得莫名其妙。这会儿也没几个人知道怎么回事,我想打听都没处打听去。”
第37章 剑穗
姜黎低头吃粥; “如果回不去; 就再等等罢。这是天意; 咱们左右不了。如果两边都不撤兵; 并且关系更加紧张起来; 只怕京城还要再增兵过来。我比你着急,更想回去京城。”
阿香咽口气; 觉得越说这话心里的躁气越重; 大不喜欢这种感觉。她咂巴了两下嘴,手心手背在大腿上翻搭两下; 忽看向姜黎,闲散下表情语气道:“咱不说这个,没得给自己添堵。咱来说说感情上的事,你下晌那会儿听说沈将军倒下了; 担心他,这会儿看他躺这儿了,可心疼他?”
姜黎听阿香问这话; 嘴里嚼啐的窝头都想吐给她脸上。忍着咽下去了,还是啐她,“阿香姐姐,你投胎前; 恐是天上的月老罢。乱牵红绳儿乱搭线儿,都被罚下来受这冤罪了; 还不歇着哪!”
阿香看她阴阳怪气; 自己也阴阳怪气; “哎哟喂,就这操心命,有什么法子呢?我也是没见过你们这样的事,男的敏感心思重,认准了人了还不改。这女的呢,命里转来转去非就转到这男的手里,还搁这犟着,我看着着急呀!”
“你着急个屁!”姜黎骂她一句,快起动作啃窝头吃稀粥。一面吃着,一面撵阿香,“赶紧走,外头那么些事等着你做呢,躲这儿偷懒。叫姐妹们知道了,照着治苏烟络的法子,也治你一回。”
阿香佯恼,伸腿踢姜黎一脚,“黑心肝的!姐妹们是这么这样的人么?”
姜黎啃着窝头看她,瞧她确实没有要走的样子,便也就吐了口气,说:“你莫瞎掺合了,我这会儿不是好好地跟着他伺候么?只是你知道得多些,就要多管闲事,非得让我掏心,心是说能掏就能掏的么?赶明儿你男人与你吵嘴,狠起劲儿来打你一巴掌,看你能不能记不一辈子。又或者,你给你男人戴个三四头绿帽子,总跟别的男人好,看你男人大度不大度得起来?”
阿香被她说得结舌,张了张嘴,半晌也没说出话来。她看了姜黎一会儿,终归没找到辩驳的话说,便又把目光转向了躺在榻上的沈翼。目光瞬移的时刻,忽瞧见他手指头动了一下。她又一惊一乍的,出声道:“诶诶诶……”
姜黎怕她吵着沈翼,一把拉了她过来,把她从杌子拉起来,皱眉道:“你叫什么?他养伤呢!”
阿香下头的话没及说得出来,姜黎便把空碗塞到了她的手里,“赶紧忙去吧,以后别管那月老该管的事,知道吧?你管不了!我和沈翼之间的纠结,我和他自己明白,这辈子也解不了。除非,咱们两个都坏了脑子,把那些事都忘了!诶?还刚好,互相还看对眼儿了。你自己说,这可能么?话本里都不敢这么写。”
阿香被她推到门边上,听着她的话脑子里又生出想法来。好容易定住了步子,她把碗又往姜黎手里塞,“好妹妹,你再让我歇会子,今儿是真的累。你帮我把碗送回伙房去,我再在这里坐会儿,就一会儿,你回来我就走。你就当心疼心疼我,成么?”
姜黎定着眸子看她,“你若再吵他呢?”
阿香拿起她的手托住碗,拽了拽衣褂角儿,已经往帐里走了,“我是那样儿的人么,你放心去吧,我替你看着,一定不吵着他。他是咱们这里所有人的主心骨,有他在,咱们才能得好儿呢,我心里比你明白。”
姜黎看她这样,不想再与她胡搅蛮缠,自应她的话,拿了碗转身打帐门出去了。阿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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