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宫妖冶,美人图》第402章


卫隐极有眼色,看兰芽蹲着站着说了半天了,便亲自搬来一张椅子。兰芽坐下,正眼都不给吉祥,只从自己腰上的荷包里取出一枚指甲锉,悠闲自在地修着指甲。
“你都在内书库呆了这么久,如何不明白皇上的内库其实都是御马监治下的?人家说司礼监是皇上的内相,御马监就是皇上的内管家。皇上的那点家底,实则都是咱们御马监的啊。”
“本官最叫得响的名头是西厂少监,可是你别忘了本官同时也还有御马监的职司啊。以本官今时今日的地位,叫个人偷偷摸进内书库去点一根蜡烛,又有何难?”
“你陷害我!”吉祥大怒,忘了自己身上有伤,便要扑上去卡兰芽。奈何腰下一动便是撕心裂肺的疼,终至匍匐于地,哀哀而殇。
兰芽静静望着这一幕,心寒道:“是你说要跟我单打独斗,我做到了。这件事我跟大人没泄露半个字,可叫你满意了?”
吉祥狠狠抬眸:“你不敢告诉他,是怕他问你为何冤枉于我吧!你口口声声说是我杀了梅影,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啊!”
兰芽摇头冷笑:“那晚梅姐姐提铃,你们这班小鬼儿便纷纷跳出来害她。你们都巴不得叫她那晚上就死在那冷飕飕的宫墙夹道里!”
“你自以为你藏得稳妥,你自以为你搬出长贵的鬼魂来吓人,便没人想到是你,嗯?可是话告诉你说,那晚你躲在纱幕之后装神弄鬼,全叫我给瞧出来了!你别忘了,当时向你投出火把,烧了你那纱幕的人,就是我!”
想起那一幕,兰芽紧紧闭上眼睛:“那时我才知道,你对梅姐姐的恨有多深。那恨超过我心下的怨气,甚至都超过了凉芳对梅姐姐的怨恨去。算起来这宫里宫外,最恨梅姐姐,最想将梅姐姐置于死地的,分明是你!”
“呵呵,呵……”吉祥面上半点惭愧都没有:“真可惜啊,梅影已经死了,你除了自说自话,便再没有人给你作证。就任凭你说烂了嘴,只要我抵死不认,你便没有半点法子去。”
“是么?”兰芽笑笑:“你别得意的太早。我只告诉你一句话:我手里已经有了旁证。只不过为了那个人……我暂时不想抛出来。”
兰芽锉完了一只手,又换了另一只手:“不光梅姐姐一笔账,实则还有李梦龙。李梦龙的事我暂时没捉住你的把柄,可是怎么那么巧,为何跑到乾清宫去报信儿的,就偏偏是一向跟你最好的大包子呢?”
“吉祥,梅姐姐的死,你将凉芳推在前头;李梦龙的死,你将皇上推在前头不说,你还将大包子也推在你前头当挡箭牌哈?倘若有一天大包子也因你而死,便跟你亲手杀了他又有何异?”
☆、33、你个没良心的(4。4第一更)
“我没想要伤了大包子!”吉祥恨恨道。
兰芽轻叹口气,垂下头来:“实则你的心,我也明白。你就像是我当初刚家门遭难,刚刚被骗进灵济宫的时候一样。就因为孤立无援,于是便对周遭所有人都充满了防备;还是因为孤立无援,所以千方百计布好的局,便只能拿身边的人来当棋子。有时候就算知道可能会伤到他们,却也别无办法。”
兰芽说着举头望向窗外:“这个天地好大,这世上的人也好多,可是偏偏,我们却都会沦落到孤立无援的境地里去。举目四顾,一片茫茫,没人能一直陪伴着我们,没人会无论我们做了什么都不假思索地伸手援助……于是心灰了,意冷了之后,垂下头来便也只能看见自己,看见自己这双手。才明白,这天地茫茫,自己唯能永远依靠的只有自己,只有自己这双手。”
吉祥缓缓眯起眼来。
兰公子这句话是真的打动了她。她进宫之后每一日都屈辱地活着,她以为能依赖司夜染,可是司夜染却渐渐与她越行越远;后来她进了冷宫,与废后相依为命,她也以为能依靠废后……可是废后终究心如死灰,她的所有期冀又都落了空楮。
这个世上,她能依赖的人本就不多。她的父母族人都为了保护司夜染而死,她进了宫后能接触和结交的人就那么几个。于是她将这几个人真的看得很重很重,她将自己这一辈子的心愿都寄托在了他们身上……可是他们,一个一个或者是为了他们自己,或者是因为这个情势,根本就不能帮她达成那些心愿——她便一次又一次,被近乎被背叛了的疼痛而激怒。
寄望愈深,失望愈痛。于是她便渐渐对身边人也心生了怨怼糌。
既然心生怨怼,布局起来便更容易。他们既然不愿主动帮她,那她便设局要他们不得不帮她!
吉祥那一瞬的目光从迷惘变成坚定,兰芽如何还能不明白,她已是铁了心了。
兰芽便缓缓凝眸:“可是吉祥,你利用身边人当棋子,织成一个又一个的局,就算这些局再成功,可是你却要因此而一个一个失去身边的人,你当真觉得值得么?别到将来你才发现你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都被你害死,你真正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你才想起来要去后悔。”
“后悔?”吉祥咯咯一笑:“兰公子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我吉祥从来都不会后悔!”

兰芽从北镇抚司出来,特地绕了个远,走了好长的一段路。
吉祥这个人早晚留不得,她已做好了这个准备。只是担心大人身子里有她种下的蛊,若强行要了吉祥的命,大人便也命不长久。
还有一个犹豫,便是凉芳。如今梅影的死越来越直接指向了凉芳,几乎已经可以确定就是他干的……可是一想到曾诚,她心下也是涌起无法控制的感伤。
这世间的是是非非,如果真的都能手起刀落那样简单,那她倒不怕背上杀人的罪孽;反倒是这种明明知道留不得,却忍不下心挥起屠刀的为难,更叫她伤神。
她本不会骑马,卫隐要派轿子送她,也被她拒绝了。她自己随便走着,竟然不知不觉绕到了东边去,一抬头竟然已是到了藏花的私宅门口。
她自己也是苦笑,问自己怎么跑这儿来了?或许她从心底深处,也开始越来越佩服藏花那股子手起刀落的狠劲儿了吧?
她正犹豫是否要上前敲门,却听见里头有动静。她便赶紧避到一旁,借墙角隐住身形。
吱呀,大门一开,藏花穿一身红袍,散着头发送一人出来。那人穿着披风,戴着风帽,将头脸全都完美地掩盖住,看不出是谁。
只是兰芽的心便狠狠地咯噔了一声!这件黑色的大氅,她再熟悉不过,因为司夜染便有一件一式一样的!
她心便一抖:难道是大人私下来看藏花?
难道是……大人对藏花余情未了,趁着她这些日子忙,于是便偷偷来看?
兰芽闭住眼,转身靠住墙壁。这一刻她真的不知该以何样的心境应对。
藏花已经不是从前的藏花,她心下将他当成兄弟姐妹一般,于是若是从这层意思上来说,或许——或许大人私下来看他一眼,她不该过于吃味;回灵济宫后也不该跟大人问出来。
可是……就算心里已经不恨藏花了,然毕竟两人从前还有争宠的芥蒂,于是这么眼睁睁瞧见大人来的话,她心里还是不好受。她还是想跟大人问明白,大人心下难道还放不下男男之情?那她放下好了!
不甘心又不放心,她便咬住手指,偷偷侧眸去瞧——
藏花也很小心,立在门阶上还谨慎滴左右看了一眼,这才含羞带怯从了那个人,被那个人一把捉住手腕,步下台阶。
门外一辆乌篷马车,也全然看不出名号。那人上车,车夫随即将帘子落下。藏花却还依依不舍,转到车窗边。那人也掀开了窗帘一角,将藏花的手捉住了,拉进窗帘里,仿佛执手殷殷细语。
藏花一副娇羞情态,微垂臻首,红唇含笑
,眉尾轻扬。
又盘桓了一阵,那马车终于走了。藏花立在原地目送着那马车走得没了影踪,却依旧还是立着没动。
兰芽咬住唇,垂眸盯着脚尖儿前的一块石头运气。此时她真想飞起一脚将那石头给踢飞了,最好直接飞进藏花的院子,打碎了他的窗纸才解气。可是——却又忌惮着藏花那耳朵,若是踢了便定然会被他发现,于是只能硬生生忍下来。只拿那石头当成藏花,或者还有大人,冲着它圆瞪双眼运气。
夜色已深了,前后左右都静了下来。兰芽左右望了望,黑黢黢的一盏灯都没有,她赶紧抱紧小胳膊,有些害怕。便只指望着藏花赶紧当够了望夫石,然后回他的宅门里去,她也好脱身回灵济宫去。
就当……就当今晚什么都没发生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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