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姑娘恃宠而娇》第74章


傅攸宁敛了泪意,笑意通透地缓缓退出他的怀抱,蹲在那桂树下密密匝匝的十几坛女儿红面前,纤细指尖轻轻划过那些坛子,心中全是温软的暖。
其实,到头来,她这一生,终究是走运极了,不是吗?
梁锦棠也缓缓在她身旁蹲下,指着其中一个坛子,笑道:“这年该是你十二岁。那时我总爱盯着傅云薇的脸瞧,想着,不知傅攸宁,她长成了什么模样,在想些什么,又在做些什么。”
“那年的傅攸宁啊,”傅攸宁伸出指尖抵住那坛子,抿唇低笑,“她正恼着,不知何时才能将弩机练好呢,那些同门传回来的消息千头万绪,究竟何时我才能分辨得出,哪些是有价值记入史料的呢?真是头疼极了。”
十五岁,傅二姑娘许是该长大了。十五岁的梁家三爷便想着,明年,或者后年,我便要去从军,将来长成当世最威风凛凛的好儿郎,再回来告诉傅懋安,青阳傅氏的二姑娘,小爷要定了。
十五岁的傅攸宁却在想,江湖可真不好混。若有一日我死了,定然得要壮烈些才好,否则谁会记得,这世间,我来过。
十六岁的傅攸宁在想,便替齐广云试试这些药吧。他聪明,将来说不得是要名载史册的人,若我不小心死掉了,至少,也有人会记下那么两三行,也算得我这一生,最最壮烈的成就了……
“今后,你只需牵好我的手,”梁锦棠紧紧将她环在臂中,声音低低中带着痛意,却又无比坚定,“什么都不必怕,什么都不用管……有我在。”
“好。”
“再也不要,拿你自己去换任何人,你得知道,在梁三爷心中,傅二姑娘是这世间最矜贵的好姑娘,千金不换的。”
对,她不聪明,她不机变,她学无所成,她行无功业。
可她就是某个人心中最好的姑娘。
她同天底下所有的好姑娘一样,值当得起面前这位天底下最好的儿郎。
在初夏的桂树下,在这堆父母多年来一坛一坛为她攒下的女儿红面前,傅攸宁终于再不克制满心奔涌的洪流。
她吻了他。
那就,一起走吧。
同去行过大好河山,同去看花扬雪落,同去阅四时锦绣。
从前只想,要成为最好的我;从今后却是,要成为最好的,我们。
然后慢慢地,一同老去。
许久以后的将来,在双双都白了头发掉了牙时,便牵着手躺在椅上,就着大好的风光,同小孩子们吹嘘,年轻的时候啊,我们也曾一同经过漫长的岁月,历过风霜雨雪,春山如笑,一树繁花。
良久过后,傅攸宁随手取出身旁的一坛子女儿红,豪气地将风泥拍开,对那红着脸的梁三爷道:“不知梁三爷,愿共饮否?”
“大凡喝酒,总需有个说法。”梁锦棠明明就一脸恨不得抢过来就喝光的样子,却硬生生就忍着,非要明明白白说清楚。
于是,那傅二姑娘便坦荡大方地直抒胸臆:“青阳傅氏二姑娘,今日诚邀梁三爷私奔,不知梁三爷,跟是不跟?”
“梁三爷他,自是要跟的。”
这是他等了许久的,一生至死的邀约。
50。第五十二章 终章
望岁九年四月二十六; 傅攸宁于光禄府议事厅毒发,吐血倒地。京中医者皆束手无策。
四月二十七,德高望重的杏林名家、扶风梁氏家医褚鹤怀称,傅攸宁所中之毒; 或需寻访遁世名医方有一线生机。
四月二十八,光禄羽林中郎将梁锦棠上表请辞; 朝野哗然。
四月二十九; 圣主面召梁锦棠密谈后,准奏。
四月卅日寅时,一辆马车自帝京东城踏月而出。
十里长亭前有送行人恭候多时。
齐广云将装了解药的锦盒递给梁锦棠; 笑道:“那年她来时; 京中几乎无人关注; 如今她离去; 倒轰动一时了。”
梁锦棠笑意温柔地转头望向马车内沉睡的人; 再转回来看向齐广云时; 目光带着锋利寒冰。
当齐广云猝不及防地挨了一记暴击后; 梁锦棠才笑着扬了扬那装着解药的锦盒:“就不谢了。”若非这混蛋,傅攸宁也不会带着一身的毒过了这么多年。
谢他?没当真砍死他,已算梁锦棠替傅攸宁留的同门之谊了。
齐广云抬以手背抹去唇角血迹; 不恼反笑:“这,本也是我欠她。”
当年是他诓了傅攸宁替他试药。
他那时带着满心戾气的恶意; 却未想到这世间真会有这样傻的人。便是拿自己的命去成全别人; 她也无畏; 全无半点犹疑。
“那个邹敬; 你交出去了么?”先前萧擎苍自河西将邹敬秘密押送过来后,梁锦棠便将人转手给齐广云。
齐广云长长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已转手给了南史堂,也向南史堂示警,不过……他们仍心存侥幸。”
南史堂那些蠢货,即便邹敬死了,可他做过的事有迹可循,既绣衣卫查得到,梅花内卫终有一日也能查到。
若真相被揭开,南史堂在京中各处职位上安插的人,至少有一多半要被连锅端。可便是这样,南史堂的人仍旧固执到风平浪静。
梁锦棠蹙眉,压低嗓音轻道:“邹敬发现的那段史料,一旦泄露,必有大乱。”
“我明白,”齐广云浅浅笑着,眸中有些伤怀,“眼下我得到的消息是,今上已密令梅花内卫在暗里追查邹敬案,南史堂的人固执不听劝,我也只好……就如你说的,能救一个是一个吧。”
以今上的谨慎多思,这场风暴无可避免,偏那些待宰的羔羊就爱那份引颈就戮的壮烈。
见梁锦棠像是想说点什么,齐广云打断他:“京中这些事自有我善后,你们尽快离开。带她回青衣道去,这头的消息我会派稳妥的人传回来。”
数百年来,史家弟子所行的这条路之所以让人心生敬畏,本就是由许多不为人知的飞蛾扑火堆叠而成。
前路还长,愿你们始终不要放开彼此的手。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愿江湖再见。
*******
望岁九年冬月十七,青衣山下。
“傅维真!”
一声怒气冲天的娇喝自前院炸响,回音不绝于耳。
“振聋发聩啊……”
前几日刚过十岁生辰的傅维真死死拿背抵住书房的的门,羸弱的身躯瑟瑟发抖。
初夏时傅攸宁与梁锦棠离京时,齐广云将解药交给她,并告知且等候他那头的消息,于是两人相携回了青衣道,便在这青衣山下落脚。
一时也无大事,傅攸宁便只管出入师门藏史楼借些书册,成日埋头苦读,将从前未学懂的东西一一重头再来过。
财大气粗的梁三爷倒是买田置地、建宅起楼,忙得不亦乐乎,一副就此落地生根的架势。
最叫她意外的是,母亲与傅维真也被一并接了过来同住。按梁三爷的说法,一应田宅全姓傅,母亲与傅维真便没有在外独居的道理。
傅攸宁本担忧与母亲相处会稍有尴尬,可同住半年来,虽并不特别亲近,却倒也无冲突,也算家宅安宁。
若没有书院先生们三天两头登门痛诉傅维真的种种,倒真算得上是浮生静好了。
不过,也偷不了几日闲了。
太史隐已责成梁锦棠于年后正式接手掌管太史门护史弟子,而傅攸宁自己,也将接任启蒙君子之职了。
傅攸宁抬手推了推书房的门,发现门是自书房内闩住的,一时有些微恼:“你瞎写胡写也就算了,能不能叫你书院那些先生不要再登门拿我训话啊?”
傅维真缩着脖子,低声回嘴:“那他们非要找你,我实在也拦不住啊。”
他在门内说得小声,傅攸宁压根儿也没听见,只在门外拿脚尖轻踹书房的门,抱怨道:“你知不知你有多丢脸?先头你拿先生说,你写的这篇鬼画符,是他生平所见最不知所谓的。”
那先生的原话是,便是自地上抠一坨烂泥砸墙上,也断断不至于砸出如此莫名其妙的文章啊。
“他在书院又作什么死?”梁锦棠带着一身寒气自前院过来,见傅攸宁正对着书房门发恼,便几步迎上前去。
里头的傅维真一听梁锦棠的声音,吓得大喊:“告状婆傅攸宁!不许说!”
傅攸宁跳脚:“你还嚣张?!梁锦棠,快!踹门!揍他!打死我埋,打残你养!”
“总之他在过年之前若还练不好那套傅家枪法,我会剁了他再去傅懋安坟前谢罪,”梁锦棠向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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