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娆荼》第128章


萧彦宁闻言冷笑一声:“什么独善其身?我这半条性命都快入土了,还在乎这个?沈筑,你是大圣大贤,我却是个俗人,众生死活,与我无关。”
沈筑听了他这话,并不以为意,“本来没想让你做什么。”
“那你与我说这些,是何意啊?”
沈筑平静道:“你在金陵城的碟子死士,以及在朝中埋下的暗手,该收一收了,离羡朝总该有个君主,才能结束这个乱世。”
“五月不行。”萧彦宁的语气不容置疑。
沈筑怒道:“不是你能说的算!”
“我不会允许萧家的后人入主江山,沈筑你听好,不管是鸣岐先生还是我,都不会允许五月当什么皇帝,我宁愿你儿子成为未来天下的君主。也绝不可能是萧家人。”
沈筑皱眉道:“衡文还小,不管是我还是许蘅,都没有期许他能有什么成就。”
萧彦宁冷笑:“沈筑,这离羡朝中谁能只手遮天?你当了七年的布衣皇帝,如今才想收手,太晚了!五月身负大梁气运,但是大梁已经灭了,我绝不允许死灰复燃。衡文也是身负气运,不是你和许蘅能左右的。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以后有一天五月真的当了皇帝,他会不会视衡文为眼中钉肉中刺?”
沈筑心中一沉,不知如何回答。
萧彦宁继续道:“你的确是一个很好的谋士,但是我告诉你,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权利,帝王凉薄,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你要是执意为五月造势,想好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了吗?”
他说这句话时,不再如往日一般吊儿郎当,而是带着一股狠戾与坚定。沈筑细细思索他这话,忽然觉得有些事情,是他想当然了。
他想当然以为五月以后会如何,衡文以后会如何。可是他忽视了,人是会变的。
萧彦宁忽然笑了笑,“你和许蘅不希望衡文涉足其中,可是衡文那孩子心中究竟怎么想,恐怕你这个当爹的,还没有我看的明白。”
沈筑心中轰然一震,如同遭了晴天霹雳,其实他并不是看不明白,他只是不想看明白,每每衡文展现出对军政时事的兴趣,他总是有意无意地回避。其实有些事情,并不是回避就可以解决的。
不管是衡文还是衡秀,他们从出生伊始,就已经陷入了权利的斗争中。尽管沈筑深陷其中并不是出于什么野心。
在城下闭目静坐的紫衣女子珍珑忽然睁开了眼睛,她神情复杂,似哭又似笑,喃喃道:“错了……错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
三日后,琉璃山,一个闭关数年的紫衣人走下山。披发跣足,面上长须,一身紫袍带着浓重的檀香味。他在山下的一棵红梅树下停步,仰头望着雪落树枝,红梅白雪相得益彰,他的脸上是淡然笑意。
但那笑意之中,又似乎隐藏了一种让人心惊胆颤的戾气。
慕容云横是这样的人,他总是看起来弱不禁风、一派温和,而那温和之下却隐藏着一颗打破一切陈规的妖心!
当年紫衣为他身死,如今他为紫衣灭世。
他伸手摘下一朵沾染白雪的梅花,温言道:“三冬红梅不尽,如何十里柳絮如雪?”紫衣姓柳。
他言毕,身影一跃而去,雪花飞、红梅落。此时天上若真的有仙人俯瞰人间,当能看见从琉璃山到江陵城,有一道紫影一闪而过。
千里之外,陆知命站在江陵城外的一条驿道上。道士臂上悬挂的拂尘随风而动,一袭青衫道袍有如仙人,他缓缓道:“当年师父曾经问我,如果有一日天将大乱,你陆知命当如何?”
在他百里之外,一袭紫衣拦紫衣。珍珑从马上跃下,面对道前停步的慕容云横,她淡淡道:“慕容先生,我来迎你。”
慕容云横语气轻淡:“珍珑,你是何苦?”
“我想,天下能困住慕容先生的,不过是情之一物,先生既然深受其苦,何必问我是何苦?”
慕容云横听到这个解释,仰天一笑:“果然是出自我的门下,珍珑,你这些年走的棋布的局皆在我意料之中,算起来,我慕容云横将这天下玩弄于股掌之间,还亏有你。所以我不想杀你。”
珍珑轻轻闭上了眼睛,“多亏慕容先生教导,奴婢想明白这一点时,自知罪孽深重,特来求死。”
慕容云横无所谓一笑,慢悠悠道:“那好吧,我成全你。”他大袖一挥,一道凌厉无比的掌风朝珍珑迎面而去,珍珑不闪不避,任由掌风拂过她身,一丝猩红鲜血从她嘴角流出。
慕容云横神情微变,“你……哈哈,好一个目盲棋侍,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下棋下出仙人境界的女子。是我小看你了。”
珍珑轻声道:“先生可知,一个瞎子,闭上眼睛和睁开眼睛有什么区别?”
慕容云横倏然倒退几十步,鬓角一缕青丝飘落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他盯着珍珑睁开的双眸,这一瞬间,他仿佛看见那一双眼睛中有杀气流转。慕容云横大笑了几声,酣畅淋漓,他沉声道:“睁眼一次,便是一次仙人境界。”
珍珑平静道:“这些年闷声布局,自以为是在下棋,却不知自己也是先生的棋子,是珍珑愚昧。然而愚昧之人,总有些愚昧之好,就比如奴婢心境澄澈,反而得了些机缘。”
“你能拦我一时又如何?等到谢堂燕大军压江陵,我自会去取两人性命。”
“两人?是沈筑和谢堂燕。”珍珑微微一笑,“所以,我来求死。”
慕容云横一道拳罡砸在珍珑的心口,珍珑踉跄了一步,但她脚步向前走,继续道:“以我蝼蚁之命,换沈大人活,这笔买卖很不错。”
慕容云横神色狰狞,抬手有剑气,口中吐出两个字:“去死!”
那道剑气从珍珑的胸口穿过,珍珑吐出一口鲜血,但她继续一步一步走向慕容云横。慕容云横在挥出那道剑气之后,好像受到了反扑之力,胸口先是轰然一响,似中拳罡,接着整个人凌空翻起,好像在躲避什么利刃。竟是他砸在珍珑身上的一拳一剑如今又反弹回来。
重新落在地面上时,他抹了抹嘴角的血迹,狞笑道:“原来是这样。”
一百里外,陆知命神色聚变,大踏步向前奔去,一步胜过常人百步。
当珍珑身受慕容云横数掌,如枯叶一般飞在空中时,落在一个宽厚的怀中,她的衣襟上一片血污,脸色苍白如纸,嘴角却扯出了一个笑意。
陆知命一手按在她的后心为她续命,珍珑颤声道:“不……不必了……”
陆知命在她耳边低声道:“珍珑,你不会死的,相信我。”
珍珑伸出纤细的手,在他的脸上摸了摸,她轻声道:“这么多年,我很想……很想看看你究竟是什么模样……”
陆知命握住她的手,任由她抚摸自己的脸颊,心中有一处地方,狠狠地疼了起来。
珍珑笑了笑,“我这样的人……就是死了……也该去阴曹地府,你……你是得道之人,以后飞升为仙,怕……怕是永无相见了……”
“别说了,珍珑,我为你护住心脉。”
珍珑眸光涣散,滚出两行热泪,忽然紧紧抓住陆知命的手,喘息道:“陆知命,你……你……”
陆知命将她抱紧,千呼万唤,珍珑已经不能言语,唯有泪流不止,喘息渐微,一灵飘渺,抓着陆知命的手颓然滑下,闭目魂断。
那句藏在心中十年的话,她终究是没能问出来。
陆知命两手空拳,只觉寸心欲断。紧紧搂着珍珑的尸体,这个清心寡欲修道数十年的道士,嘴唇颤抖不能言。他当日离开江陵,并没有来得及与她道别。他其实比她先看清慕容云横的谋划,他相信她在江陵布局这么多年,只是身为棋子不自知而已,他从来没有怨恨过她。
可是珍珑,自觉无颜与他相见,所以,她要以死谢罪。
慕容云横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他举起自己那一双断送了珍珑性命的手,忽然大喝一声,惨然大哀。眼前道士抱着紫衣,和当年的自己,当年的紫衣有什么区别?
慕容云横仰头望天,大叫道:“天道不公,天道不公!还我紫衣!还我紫衣!”
回答他的,唯有乌云翻涌。慕容云横两眸猩红如血,狂喝一声,跃过陆知命,发足向江陵城城墙狂奔而去。
陆知命望着他的身影远去,忽然自言自语道:“师父,弟子已经有了答案。天下将乱,贫道劈山。”
他轻轻放下珍珑的尸身,站起身朝着慕容云横离开的方向缓缓走去。
有十万大军,兵临江陵城。
军中有一人坐在四轮大平板孔明车上,身穿一袭蓝缎蜀锦,带着慵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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