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本无情》第10章


然而此刻,头一回,陆仲殊心底生出了一丝无望。
可他是王府的小王爷,自小恃宠而骄,生就了一副逆骨。
便是被心上人再三推拒,亦不例外。
“我不会走。”他眼眶微红,喉头微哽却不肯示弱,紧咬了牙关,固执道:“无论你如何说、如何做,如何伤我,我都不会走。”
“楚玉凝,你莫想了。”
☆、角力
顾莫怀不为所动,拿过一旁的蒲草埋头编起来。
陆仲殊碰了软钉子,气势立刻散尽,局促道:“粥要凉了,你,你先用膳罢。”
顾莫怀不理睬,只顾手上的活计。
他的手指于草叶之间来去穿梭,看上去颇为灵活,不多时,一只凤凰便初具雏形。
陆仲殊默默看了片刻,忽然道:“我……前日收到京城来信。”
顾莫怀置若罔闻。
“寄奴近日已开始习字,信是他亲手所写,歪歪斜斜,我费了好大的劲才读下来。”
编织蒲草的动作慢下来,他看在眼中,不着痕迹地笑了一笑。
“他在信中写:‘盼父王携爹爹同归’。”陆仲殊道:“也不知练过多少遍,‘携’字那般复杂,竟一笔不错。”
他话头稍顿,悄悄抬眼朝对面看去。
顾莫怀依旧垂眸不语,手上却已然停了。
血浓于水,所言不虚。或许寄奴于他,终究是难以割舍。
陆仲殊受了鼓舞,续道:“此地距京城千里之遥,风光亦是大不相同,寄奴日日念你,我思前想后,不若将他接来杨楼,也好叫你父子二人早日团聚……”
“这些吃食,我绝不会动。”顾莫怀忽然道:“你擅自入我家门,如今也坐得够久了罢。”
“……我……”
顾莫怀放下编至半途的凤凰,将桌上的饭菜一一塞回食盒。
陆仲殊急道:“阿凝,你伤了脚,诸事不便,又无人照应,我,我别无他念……”
一只食盒被拎至他面前,顾莫怀神色淡然,开口道:“不送。”
陆仲殊眉头微皱,并不伸手。
顾莫怀并不恼,兀自将食盒放下,拾起散开的草叶紧了紧,重又编将起来,一派云淡风轻。
然而细看之下,他手上的小凤凰已编错了三道,逐渐不成形状。
区区一只草凤凰,陆仲殊无心留意,默然坐了半晌,他倏忽起身,抛下食盒径直出了院子。
院门吱呀一声,顾莫怀一顿,缓缓回过神来。
凤凰已经编好,却因为再三的错漏,显得扭曲而畸形。
他无声轻叹,两下揉作一团,丢在脚边。
这回,他该是不再来了罢。
谁料及至日中,他将将编好一只箬笠,便听院门一开一合,那人竟去而复返,一手食盒一手药包,堂而皇之进了屋。
顾莫怀终于忍无可忍,阴沉道:“你进我这大门倒是自如。”
陆仲殊一愣,讪讪道:“我来给你送午膳……和药。”
他抬手示意:“新制的药膏,于化淤消肿有奇效,你且先用膳,稍后……我为你换上。”
说罢,便放下药包,主动收整桌台,腾出地方摆上饭菜。
“做了这样多的东西,用过午膳便歇息罢。”边布菜,陆仲殊嘴上亦不能闲着:“手可酸了?不若由我学了,日后帮你多编些,你也好多多休息,不过我未必学得会,这东西单看上去便不简单,还需你多多费心……”
他正絮叨个不停,忽见顾莫怀抄起一只空碗,狠狠甩出去,碗落在墙角,立刻炸裂开来,发出一声脆响。
陆仲殊浑身一震,忙停手朝他看去。
顾莫怀右手轻颤,坐在桌前,发出轻微的喘息,几经克制,好容易压下了心头怒火,指向门口对他道:“出去。”
“……你,你不愿用膳,也罢。”陆仲殊干干笑了一笑,转而拿过药包,道:“我先替你换药……”
一语未毕,手中药包便被劈手夺过,随即狠狠掷出门外。
“滚!”
陆仲殊抬起头,只见顾莫怀眼尾泛红,周身颤抖,一手指向门口,另一只手在桌下紧握,指甲死死掐入掌心的皮肉。
分明方才摔摔打打的是他,此刻却宛如雨中黄叶,挂在枝头摇摇欲坠,无所凭依。
☆、第二十一章
“……好,我走。”
顾莫怀尚未及松一口气,便又听他道:“但走之前,我须得看你把药敷上。”
药包用麻绳捆了,整齐码在桌旁,陆仲殊眼下不敢轻易靠近他,只得伸手解开绳结,朝对方推了推。
顾莫怀自是不接,双瞳定定然看向他。
“……”
陆仲殊收回了手,喟然道:“恨归恨,你又何必同自个儿的身子较劲。”
食盒空空,台面上的佳肴已然没了热气,表面泛着冷腻的油光。
他将碗碟一一收回,挑拣出糕点,对那人殷殷叮嘱:“南乳酥同桂花糕,俱是新做的,你多少吃些。”
顿了一顿,讷讷道:“我……走了。”
说罢,便拿起两只食盒离去,经过门边时,又仔细将碎瓷挑拣干净,裹在帕中一并带走。
又是吱呀一声,顾莫怀坐于窗下,只听那脚步声渐次远去了。
胸臆间堵着的气散了,自口中缓缓吐出,成了一声疲倦的叹息。
他抬眼看面前,桌上那糕点做得精致,南乳酥外皮酥软,肉糜金黄;桂花糕色泽均匀,颗粒细腻,散发出阵阵甜香。
他端起糕点,同药包一并抛出窗外。
点心在地上碎成了几瓣,顷刻便沾满尘土,药包飞得老远,落地咕噜噜滚上一遭,最终在墙根下停住。
顾莫怀阖上窗,拣出几根蒲草,重又编起凤凰来。
鼻端却总有药香萦绕,挥之不去。
他犹豫着凑近指尖,轻轻嗅了一嗅。
淡淡的清苦气——果然是药膏沾上的。
饶是他不通医理,亦可知此中掺了不少名贵药材。
毕竟是小王爷。
他收回目光,复又专注于手上几根蒲草。
那气味却似乎更盛,游丝一般争相钻入他鼻间,搅弄得他胸中不得安宁。
又胡乱编了几道,歪了一边翅膀。顾莫怀垂眸轻叹,捏起第二只报废的凤凰,抬手推开了窗。
方才丢弃的东西犹在,药包失去麻绳捆缚,凌乱散了一地。
耳边恍惚是一道男声,带了几分讨好:“新制的药膏,于化淤消肿有奇效……我替你换上。”
仿佛有一道丝线缠上心头,忽然轻轻一扯。
那只早被捏得不成形的凤凰便自手中落下。
顾莫怀怔怔望着,几只油纸包撞皱了角,灰头土脸地靠在墙边,分明是死物,却叫他看出一丝狼狈来。
鬼使神差地,他轻叹了一声,抬手取过竹杖,起身出屋。
人且不论,药却实是好药,怎堪就此染上尘灰。
他如此想,也不知是为了说服谁。
☆、松动
宛若千里长堤,一朝叫虫蚁钻出缝隙,便有河水裹挟砾石顺势而下,水流细而缓慢,却于无防备中悄然开辟出一道缺口。
那日之后,陆仲殊不敢轻易上门,药与饭菜却不落下,由他亲自备好,托了招娣娘按时按点给送去。
本尊不现身,又是藉招娣娘的面子,顾莫怀只得将东西收下,再好声好气把人送走。
头几日,陆仲殊派去打探的人回来禀报:楚公子睡前换了药,食盒未动,去伙房熬粥时顺手倒了。
次日晌午,陆仲殊携礼登门,请招娣娘将食盒送到后小坐片刻。
于是这日,楚公子拗不过招娣娘的意思,将菜挨个尝过,待人离开后,又主动吃了几口,继而停箸,对着满桌饭菜怔然许久,方动手收拾碗筷。
陆仲殊闻言,总算长舒了一口气。
又隔数日,下人来报:“楚公子今日同杨夫人道谢,请她日后不必再来。”
陆仲殊放下刀具,问:“他如何说的?”
“楚公子道:‘我伤已大好了,起居已无大碍,实在辛苦你奔波照拂。’”
下人道:“杨夫人方才将食盒送回,道是楚公子不肯收。”
一语未毕,陆仲殊已站起身,匆匆向门外走去。
“他伤得那般重,此时不过月余,怎会大好了。”他忽然驻足,回头看向下人。
下人会意,忙将食盒奉上。
他的住所与顾莫怀家仅一墙之隔,几步行至门外,陆仲殊并未多想,出声唤道:“阿凝,你可在家?”
院中空空,顾莫怀一如既往地不予应答。
陆仲殊抬手在门板上重叩三下,高声道:“阿凝!”
“阿凝。”他诚挚地说明来意:“我并非无故扰你,我听闻你不肯用膳,此番是来……”
门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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