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万两》第147章


意赅道:“世子有英川王妃在。”只留下这一句话,便随萧尚醴而去。
当夜,楚帝下诏,令萧醍为太后执礼如皇孙。又有萧酬的遭遇在前,人人心中有数,陛下继位四年,后宫无所出,怕是以后也难有皇子出生,便有意让萧醍入继为皇子。
萧醍见皇后无意为兄长求情,换过皇孙的丧服后,就求见陛下。田弥弥心中一跳,皱眉以眼色示意萧醍。萧尚醴明知他为何求见,还是道:“宣。”
就见那文雅清隽的少年在帝后面前行礼,一丝不苟地叩首,然后道:“陛下加恩于臣,臣本该谢恩。但陛下……对臣的兄长太苛刻。”
萧尚醴语气平平道:“寡人的加恩你不想要?”萧醍面上显出挣扎之色,萧尚醴与田弥弥对他的评价都是聪慧仁弱,所以一直屈居在英川王世子之后,不愿露出哪怕半点锋芒威胁兄长。他既然聪慧,就已经半猜半蒙,明白萧尚醴要如何“加恩”他,明白这加恩意味着什么,萧尚醴又为何要发落萧酬。从王子到太子,一国诸君,未来天子,哪个宗室子可以拒绝。
萧醍轻声道:“臣想要,但……若要用苛待兄长来换得陛下的加恩,臣心中有愧。”
只是心中有愧,连不要这加恩,说一句“若陛下苛待兄长,臣宁愿不当这皇子太子”都不敢说。萧尚醴怒从心头起,不怒反笑,道:“世上从无此等好事。身居高位,尚求心中无愧?要居高位,掌大权,要愧你自去惭愧。寡人苛待你的兄长,你若有本事,就在寡人死后补偿他。——不敢担几件愧事,不敢担一身骂名,凭什么担当天下!”
他语气平稳,不似做戏那般疾言厉色,田弥弥却心惊,知道这陛下是真对萧醍失望厌倦,当即道:“陛下息怒。”
萧醍怔怔正跪,面红耳赤,过了片刻,方听得那位陛下道:“出去跪着。”
同是这一夜,萧酬被押回英川王府,路途上浑浑噩噩,入府后却陷入狂乱,将室内器物尽毁,人也精疲力尽,仰卧在地。直到大门再次打开,两列侍女提灯,他的母亲英川王妃王棠正装走来,
看见室内一片狼藉,萧酬一身雪泥,涕泪沾襟,肃声道:“起来。”
萧酬痛苦闭眼道:“母亲,我完了。”英川王妃道:“来人!”侍女退让,两个健壮仆妇扛来一桶井水,朝他身上泼去。萧酬惊愕撑起上身,却听母亲还是那一句话:“起来!”
他懵懂从命站起,英川王妃转身向外走,那仆妇遵命将浑身淋湿的萧酬拉到中庭雪中,中庭广大空旷,侍女仆妇都受令不敢近前,听不清对话,风雪中只有这对母子,萧酬越是寒冷,越是气急道:“母亲!你要冻死儿子吗!”
英川王妃看着与她等高的儿子,道:“你可清醒了?”萧酬恨道:“儿子不知要如何清醒!”英川王妃道:“‘今朝得赐麒麟佩,他年号令凤凰池’,你父王的死就是由这两句话起。”萧酬四岁时昭怀太子已死,如今的陛下那时还未崭露头角,诸王争位,英川王得先帝赐麒麟佩,大宴门客,志得意满,说“今朝得赐麒麟佩”,萧酬立即接上“他年号令凤凰池”。凤池是为天子草拟诏书的舍人所在之处,要号令凤凰池,他需是什么地位?当时英川王门客竟都惊叹恭维,同称世子是神童早慧。英川王妃闻讯即知,大难将至,先帝听闻,想到一个王子敢说出号令凤池的话,他的父亲平日私下又该如何张狂?果然不出数月,英川王齐王便因互相残杀而死。
她的儿子肖似丈夫,都有大志,要做大丈夫,却只能被捧高,不能忍跌重。英川王妃凝声道:“我要你不要强压醍儿一头,尤其是在他成为皇后义子之后,待他如手足和睦,你却置若罔闻。好,你从小心怀大志,你要的就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如今却受不了比你位高之人对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萧酬冻得浑身僵硬,此时所有悲愤都发作,竟屈膝跪下,抱住母亲痛哭道:“但儿子的一生全毁了!”风雪之中,英川王妃王棠伸手抚摸他的鬓发,她是高锷之前丞相王傥的独女,若非她父亲英年早逝,高锷怎么可能拜相?王相偏爱独女,她耳濡目染,早知帝王家的心性,帝王家的手段。僭越些说,当今这位陛下,昔年的昭怀太子与诸王,在先帝面前谁不是这般走过来的。陛下贬斥她的儿子,是为昭怀太子遗孤,为留仁德之名给萧醍。那位陛下苛待她的儿子,正是为来日萧醍继位,厚待她母子。
王棠抱住儿子,温柔些许,却毅然道:“五年朝政一翻新,陛下继位四年,朝上已有怎样的剧变?不说朝政五年一变,就算十年才一变,十五年才一变,你如今才几岁?即使忍上十年,守上十五年,才不过弱冠,未及而立,只要你不自毁,怎么就毁了一生!”
大楚威凤四年十一月十八日,太后薨已五日。葬礼按周制而非楚制,周制五日乃殡,殡礼上英川王子萧醍执皇孙礼。礼后,诏令入继为皇子,封为素王。
《庄子·天道》有言,“以此处上,帝王天子之德也;以此处下,玄圣素王之道也。”素王意指有仁德而无权位之人,皇后见诏书,暗自叹惋,若萧醍能忍住而不向那位陛下求情,只怕加封的就是太子而非素王。这素王封号,也是提醒萧醍空有仁德而无魄力的下场。
萧尚醴为太后服丧未毕,英川王世子萧酬禁足府中,还未得到处置。英川王妃先向前越王,即是越乡侯提出是否退婚。她的儿子萧酬与的越乡侯幼妹山阳郡君定有婚约,但儿子此时吉凶未卜,不宜拖累山阳郡君。
越乡侯也怕造英川王世子连累,当即答应,却是山阳郡君事后劝兄长守约不弃,又遣近侍上门求见英川王妃传话,道是:“昔日王妃为世子定婚约,不嫌弃我是亡国宗女,如今我又怎会背弃王妃与世子?”
京中动向都需经垂拱司,英川王世子的动向颇为紧要。顾三公子见此报便笑,道:“看来下一任英川王妃不逊于慈姑。”
此时千里之外,蓬莱岛上,小公子也已穿了几日素服。大楚国丧,停宴乐嫁娶之事,消息早已传到海外。前几日乐逾接到一纸消息,忽然抚摸乐濡发顶,道:“你的外祖母去世了。”
这小公子忽闪着眼睛,旁人都当他母亲与外祖母已去世,否则岛主点的那九百九十九盏长明灯又是为谁?从未有人对小公子提过母亲,他却冥冥中知晓母亲仍在世,此时望着父亲低落道:“那娘亲一定很伤心。”
幼狸必然是伤心的。乐逾抱起他,蓬莱岛上降下初雪,这小公子担心岛上留下过冬的鸟雀在白茫茫一片雪里找不到食,就要人积攒了不少粳米,托侍女给他做了个锦缎袋子装着,洒在有鸟巢的树干上。现下坐在父亲肩上,被父亲举起,与那冬日长青的松树同高,小手掏出一把米细细洒在空鸟巢边的枝桠分叉处。
乐逾道:“明日起,你也该为你的外祖母服丧。”这小公子郑重点头道:“好。”
他抱这傻儿子回去,乐濡坐在父亲胸前稳固的手臂上,裹在一团狐裘里,双手抓着父亲的衣襟。乐逾不曾用轻功,只是抱着他信步走回去,他就沉沉欲睡。
待到乐逾走上回廊,把这小公子交给早就在回廊上等候的乳娘,再走回书库,就见辜薪池斜靠在凭几边,有些头痛。林宣在为他剥橘,将外金黄内白的橘皮放在小火炉上摊开,室内都是橘香。
乐逾皱眉道:“还没好就急着起来干什么?”林宣无辜地放下手,辜薪池道:“我已经没有大碍了,再不起来,岛主还能把大事交给谁。你早就想去了。”
乐逾想去是去哪里?近日中原北汉有何处出了大事,又是何处需要他去?林宣心念转动,已然猜到,乐逾却一笑道:“蓬莱岛主乐逾不能去。”南楚已用垂拱司收服江湖,唯一的例外是蓬莱岛。软禁宫中不成,又经历搜神、约战宗师这一系列事,楚帝与蓬莱仿佛达成一个不言明的协议,任蓬莱孤悬海外,只要蓬莱岛主不去南楚挑战楚帝权威,双方便相安无事。乐逾怎么能公然涉足楚地。
十一月十九日,萧尚醴登台亲自祭拜母亲。一连数日,锦京白日降雪。天子亲祭的时辰也有风雪,萧尚醴一身素衣,缓缓拾级而上,抚摸棺椁,长跪不起。阖宫上下随他长跪,直到风吹雪粉,不仅他肩上发上,眉色最浓的眉峰上,纤长的眼睫上,都积满了细碎雪粒。
田弥弥立在他身旁,只见他轻动嘴唇,道:“母亲,我封禅过了。上天答应我,让楚代周兴,我是上膺天命的皇帝,天,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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