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旧事》第23章


“回去吧。收拾一下行装,明天辰时出发,去邺丘。”
“遵命。”
第18章 运筹
天气愈来愈冷了。
马蹄过稀疏的草丛,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地面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天色始终昏暗,不见日光,似乎有一场狂风或是大雪在酝酿着,不知何时就会骤然而来。邺丘城外的官道上行进着一支二十人的队伍,为首一人披着大氅,严寒令他把面孔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遥遥望着高耸的邺丘城墙。
“你们留在城外。”他忽然出声道,“我一人进去。”
“大人!”部下慌忙阻止。南泽和九夷已经势同水火,尤其朔方城被屠后,南泽人抓到一个九夷的间谍就会立即处死并且戮尸,绝无转圜的余地。没有一技之长傍身的伏伶孤身入城,无异于羊入虎口。
“他们不敢杀我。陈忆安还在我手里;我若死,等同于挑衅九夷,国主必不会善了。”
他如此说道,随即不顾部下担忧神色,猛一打马,骏马长嘶一声,不过片刻就驰到城下。他仰头望向城头的哨楼,揭下自己蒙面的布巾。
“开城,我是伏伶。”
哨楼上的士兵听到这个名字,两腿几乎是下意识地一哆嗦。早听说古河道中平夷军中计杀戮无辜百姓的惨事,而朔方城破的惨状他们亦有所耳闻,那个人间地狱能令任何见过它的人呕吐。这一切都是那个名叫伏伶的人一手造成,他早已成了恐怖和死亡的代名词。
而现在,这个人就在城下,仰起的一张脸庞眉清目秀,与传说丝毫不符。守城士兵怔愣许久,这才踉跄着跑去报信。
里面寂静了很久,直到伏伶觉得自己的双手都快冻在了马缰上,城门这才缓缓地开了一条缝。果然如他所言,南泽的将领不是蠢人,知道所会带来的后果,并没有派人试图射杀他。伏伶策马,悠然跨入城中。
“张将军何须亲自前来迎接。”
面前数百南泽士兵林立,似乎是想要造成一点威势。伏伶淡淡笑了笑,朝着面前站着的那位中年将领略微拱手。他并未下马,甚至并未低一下头,那数百林立的刀兵在他眼中更是视若无睹。张迁面沉如水,黝黑的面庞似乎多了不少沟壑,一双鹰目冷冷地看着他。
“我们这里容不下九夷的大人。”他道,“如果你是来耀武扬威的,这些弓箭可不会容情。”
他一抬手,数百南泽军后顿时露出一排弓箭手,弓弦已经拉满,箭头闪着森森的寒光,直指他的心脏。伏伶笑了一下,没有点破他的虚张声势,而是旁若无人地问道:“萧将军不在么?”
“目前我就是这支南泽军的首将,大人有什么指教,只管与本将说来。”
伏伶听了他的话,举目四顾而不见萧明的身影,心中已有计较。
南泽军群龙无首日久,张迁和萧明不相伯仲,这两人统领一城尚可,让他们做镇边总将,却无一人能胜任,然两人总不甘心,彼此纠集了一帮亲信明争暗斗,导致南泽军内部已起了罅隙,隐隐分成两派。朔方城失陷后,这两拨人更是彼此责怪,无人愿意揽下责任,将士颇有怨言。
在南泽军中的间谍不止他一个,那些人虽接触不到军机核心,这些看似平常的消息却在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对九夷军而言,都是再好不过的消息。
“既然如此,可否有幸入张将军帐中一叙,国主有话要我与将军传达。”
“怀英想干什么?劝降?你回去告诉他,就算我这一城的人都死光了,我也不做他的走狗!”张迁涨红了面庞高声道。
伏伶笑了:“张将军何必如此急躁?国主自然知道将军的一腔报国之心,绝不会提出如此令人为难的要求。至于详情,却是不便告诉一些不相干的人知道,所以才欲邀将军入帐详谈。”
“我且看你玩什么花样!”张迁转身重重地一甩膀子,头也不回走入帐中。
伏伶笑得更为坦然,这位张将军的性格注定了他成不了大事,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好恶从来宣诸于口,难怪如此轻易就和萧明起了矛盾。此人毫无城府心机,与他打交道反而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随着两名守卫入内,张迁坐在上首,也不给他看座,他只能站着。外头寒风凛冽,他却故意不教人放下帐帘,那风便直直灌了进来,吹在伏伶的身上。伏伶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觉得实在是没有与此人多说的必要。
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正要上前。斜刺里忽然冲出两个人,一左一右架着刀将他拦住。伏伶顿住脚步,只道:“张将军要是怀疑我身上藏有利刃,何妨对我进行一番搜身?”
张迁看了看他,用下巴示意,立即有人上前接过他手中的信,甚至还恐怕信上有机关或是□□,仔仔细细查验了一番,这才转而递给张迁。张迁接过信,细细读了一遍,竟沉默不语,脸上的神色开始变得复杂起来。
伏伶耐心地给了他一段思考的时间,这才道:“不知张将军对我国主的建议有何想法?”
张迁没有回答他,只是负手在帐中踱步,来来去去好几圈,愣是不发一言。
伏伶微微笑着,却只是保持缄默。
这位张将军戍守边关二十余年,一心为国,平生把忠义两字扛在肩头,不曾有一刻放下。他为了国家,连个女人都没有娶过,他从未想过怀英会给他出一个天大的难题,逼他在忠义两字间作出一个选择。
他的要求很简单,交出邺丘城,来换回唐朔风。如果拒不接受条件,要么,邺丘城破,唐朔风死,要么,邺丘城得以保全,唐朔风还是死。他若选择自己的上官,则为不忠,选择邺丘,则为不义。
是以张迁来回踱步,迟迟难以抉择。
“这的确是个不好回答的问题。”伏伶等到时间差不多了,这才悠悠道,“所以鄙人不才,愿意给将军出个主意。这样的难题,将军无法回答,何妨将这封信送到永安城,让那位唐将军的父亲唐老将军来抉择?要知道,他可是一直牵挂着他的儿子,让他来抉择,您也不用承担这份责任。”
“卑鄙小人。”张迁怒道,“战场之上大家堂堂正正地来打过,搞这种小人手段,换来换去,算什么英雄?”
伏伶笑道:“战争不需要英雄。”
张迁盯着这个年轻人。然而伏伶的脸上像是罩了一张面具,他看不透这个年轻人在想什么。不过,假若伏伶是个能轻易让人看透的人,曾经众人也不会愿意相信他是个普普通通的乐者,昔日的陈忆安也不会对他那样死心塌地。
“如果将军没有别的疑问,我就先回去了。”伏伶道,“我记得从邺丘到永安的八百里加急最快是四天,那么我就给将军十天的时间,十天之内没有收到答复,恐怕将军就什么都得不到了。所以,还请仔细斟酌一番。”
没有人送他,伏伶也不指望有人送他,他自顾自出了帐门,跨上马,扬长而去。待到即将出了城门,他拨转马头,寻了个没人的地方跳下马来,脱下外面的大氅,而后束起了头发,用防风沙的面巾蒙住脸,整个人顿时就变了模样,像是一个出来做活的普通南泽百姓。
他毕竟在朔方城中生活了二十年,扮这种身份对他来说驾轻就熟。
正是战事,城中有不少守卫正在巡逻。他所处的位置荒无人烟,是一片堆积杂物的平房,因此几乎没有队伍经过这里,大都是远远地看一眼就走。等了一阵,有一个身着南泽军服的守卫慢悠悠地踱了过来,面对着墙根一动不动,原是在解手。
伏伶等他处理完,走上前去,装作偶遇的模样压着嗓子道:“这位军爷,敢问萧将军在何处?我遇见一个形迹可疑的家伙,像是九夷人,得报告给他知道。”
那士兵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阵,看不出他有什么特殊之处,嗤笑一声:“又是个想骗赏钱的?行行,左右也没啥事,我带你去,不过要是假消息,少不得打你二十板子扔出来,你这细皮嫩肉的,受得住吗?”
“千真万确,小人岂敢诓骗军爷。”
那士兵见他说得煞有其事,便挥了挥手让他跟上,毕竟如果情况属实,他也算立下一份功劳,是以不曾怠慢,一路把伏伶领到了萧明帐中。
萧明不知正在做什么,那个士兵陪着他等了半晌,才见他急匆匆地提着裤子从里头出来,见到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兵领着一个平民,顿时一脸忍无可忍极不耐烦的模样:“做什么做什么!老子现在没空处理这些混账!滚滚滚,都给老子滚!”
“萧将军,我是伏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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