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谈罪之翎雀谈》第16章


“没有。”这事让胡司察也百思不得其解,“林兮溪这个名字,十六外城里同名的拢共九人,要么是年岁不符,要么是性别不符……没有一份户籍是这个少年。十六外城皆是以住处为根据来管理户籍档案的,若是没有确切的出处,恐怕很难查到他究竟是谁。”
“罢了。”贺临叹了口气,看来林兮溪并非出身南国,十有八九真是当年长阳那个孩子……可长阳那个孩子,又做什么非要支支吾吾地不肯与他说实话?
“既然公子也不知他的身份,为何要自认是他的……二舅?”胡司察实在费解,贺氏身份贵重,怎会随随便便给一个来路不明的少年担保?
贺临瞥了他一眼,那双狐狸眼眯起时显得他格外冷漠,这番威压胡司察上次便领教过,胡司察当下自知多言,也不敢再问,就听贺临慢悠悠道:“既然十六外城查不到,那便去调八大内城和三十六族的资料;若找不到符合条件的‘林兮溪’,便去盘查所有如他这般年岁、身怀灵力的少年。无论如何,查出他究竟是不是南国人。”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虽说贺氏权势日益寥落,但贺氏分布在南国的产业、渗透在政客权贵中的人脉、以及作为曾经的信仰象征的号召力依旧足以让他们翻云覆雨。胡司察莫名背上个费时费力的任务,又不愿冲撞贺氏后人,只得苦哈哈地应下了。
贺临念在林兮溪还在外头等他,草草与胡司察交待几句便出了门。到了裁度司大门外头的时候,本该在那等候的林兮溪却不见了。
第18章 毒杀
那人一身黑色衣裳,并非世家子弟会穿的宽袍大袖,也不是杂役小厮会穿的粗布麻衣,那是十分利落的紧袖收口的衣裳。这身装扮很像是习武之人,却不是裁度司的制服,可他又独自从裁度司后头的小院里出来,“噌”地一下窜上高墙,几个纵跃便消失在层层屋脊后头。
林兮溪直觉这人有异,回首却看裁度司门楼外头的守卫面上没有丝毫异色,竟像是全然看不见那青天白日下的黑衣人一般。
他不知贺临还要多久才会与胡司察交谈完毕,心下又觉不能放过,忙匆匆跟了上去。
那黑衣人跑得很快,林兮溪废了好大力气才勉强跟上。从他的身手看来,这般人物必然是身怀灵力的,并且要比不学无术的林兮溪身体里头那一丝可怜兮兮若有似无的小溪流一般的灵力要雄壮得多。
饶是如此,还是让林兮溪气喘吁吁地跟着他到了一处高耸的院墙外头。
冬日里被吹秃了的粗壮树干从院墙里头伸出来,沿着墙脊毫无章法地胡乱长着,这大院里头应当是个园子。
黑衣人从墙根下一跃而上,站在院墙上环顾四周,林兮溪跟得很远,见状忙侧身避到屋舍后头,等听不见动静了才敢出来。
黑衣人的身影自是消失不见了,高强下头路过一队配着刀剑的卫兵,警觉地朝这头瞥了一眼。
林兮溪忙缩回头,这无妄城中有巡逻卫兵专门把手的地方共有三处:裁度司,议政堂,以及现任城主的府邸——慕容府。
林兮溪细细一想,黑衣人方才跃出的那间小院离裁度司的前院很远,鲜少有司察进出,十有八九就是仵作间。
慕容府派了人去裁度司探查仵作间,这其中定然有问题。
真相近在咫尺,断无理由放过。
等巡逻卫兵走远些许,林兮溪眼一闭心一横,后退两步又快跑冲向院墙,脚踩着墙面手攀住树干,愣是咬着牙硬生生爬了上去。
园中有亭,亭中两人,一坐一立。
坐者执壶煮茶,立者拱手行礼。
亭外挂着遮风纱帘,当中人影绰约,望不清面容。
亭分四面,一面台阶,一面水塘,两面灌木。
林兮溪提着一口气轻手轻脚地从树上爬下来,树下是一丛开得正好的腊梅,腊梅树长在枯叶上,倒是让他落地无声。
他蜷着身子藏在树丛中,园子不大,挪了几步便静悄悄靠近了那遮着纱帘的小亭子。
“如何?”
“回禀主上,裁度司验了尸,叶温香死后口眼张开,唇齿青黑,是毒发身亡。又验出她肌理松软,是慢性毒。她体内还有无忧散,仵作断定她是长期服用改了方子的无忧散,最终过量而死。”
“裁度司可曾追查药物来源?”
“查过,他们没有在叶温香房中找到药瓶。属下也前去搜过,先前属下给她的那几瓶无忧散已经不知去向。”
“既然裁度司找不到,便怀疑不到我们头上。领案司察下一步作何打算?”
“叶温香一案最耸人听闻的莫过于她死时全身。赤。裸,像是被凌。辱而死。既然暂且找不到毒物,裁度司便先往情杀的方向追查。”
吃力地转圜几处,林兮溪背着身子猫在小亭的台阶后头,一口大气也不敢喘,他望不见谈话之人的表情,却听得出二人那干瘪平淡的语气……就像是在谈论街边上一只流浪猫狗。
这几日来,坊间热议的都是叶温香的死状,一桩桩一件件拎出她的情史大肆谈论,却不曾想她竟是毒发身亡。
既是慢性毒,证明杀死叶温香的凶手并非临时起意,该是有情仇纠葛,裁度司往这处追查倒也合理。
“哦?那裁度司可曾怀疑到笛儿身上?”
“当是正在调查。无妄城谁人不知二公子肖想叶温香许久,如今她这幅死状,确是像被人……不仅是裁度司,坊间也有传闻认为是二公子所为。”
“那裁度司为何久久不提审笛儿?”
“这……一来,叶温香身上没有验出什么受辱痕迹;二来,叶温香她,她……”
“她什么?直说!”
“她……怀有身孕,已有五个月了。”
一尸两命!
林兮溪惊得一口气哽在喉间,脊背簌簌发凉,叶温香竟然还怀有身孕?!
若她腹中胎儿已有五月,那三月前忽然不愿去演那要在空中吊绳索的“天外飞仙”倒也不难理解了。
若孩子是慕容笛的,说明他早已经得了手,断然不会因愤恨不甘而下手毒死叶温香。况且林兮溪亲眼见着慕容笛直到叶温香死后还是那搬憎恶她,他应当不是叶温香腹中胎儿的父亲。
那这孩子,难道是叶温香的结发夫君的?
……就是亭中这个慕容萧?
“哦?竟然真有了身孕?当初她苦苦哀求我娶她进门……也不看看她是个什么身份,还敢肖想靠一个孩子进我慕容家的门。”
“……”
“罢了,死都死了,还谈这注定见不得光的胎儿又有何用。你快去追查那几瓶无忧散,切不能让人知晓来源!”
“是!”
真相大白。
叶温香怀了慕容箫的孩子,而慕容箫毒杀了她。
黎阮玉费尽心思将众人的视线引到慕容箫身上,竟真的指出了这个令人匪夷所思的真凶。
林兮溪心里头五味杂陈,这些天来,他见过的生面孔比过去十四年加起来还要多,却不曾想抽丝剥茧之后,看到的是这般鲜血淋漓的残忍现实。
亭中站立之人领命要走,林兮溪蜷缩着蹲在台阶后头,心知要躲,却手脚冰凉挪不动半分。
而他珍而重之揣在袖中的,那存着叶温香生前模样的留影球,不知何故忽然从他袖中滑落……
“心怨那神挑鬼弄,故人一别,余生难逢。
游魂返归,与君再叙前尘旧梦。”
天色向晚,暮色低沉,枯枝腐叶更衬得满园苍凉,而回荡在其中的叶温香的声音比白日里听起来更为喑哑,她幽怨地唱着——
与君……再叙……前尘旧梦……
箫郎……奴家心念着你……
箫郎?先前有这一句吗?
林兮溪惊得浑身发凉,战战兢兢仰头望着朦胧的虚影,他分明没有灌注灵力,而那留影球却发出了比先前更刺目的亮光。
留影球陷在枯叶里,叶温香的虚影浮在一簇簇腊梅上,那虚影几度闪烁,描眉画目、披红戴绿的叶温香从影中款款走出——
“箫郎,奴家来找你了……”
她的身影脱出留影球投射出的浮光时,竟似瞬间放大了一圈,从影中原本的十五六岁少女化作妩媚娇娘……是叶温香死时的模样。
林兮溪惊骇不已,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越靠越近的叶温香,目光所及之处,是她那桃红丝绸打底、绣着并蒂翠莲的裙摆。
目光往上,叶温香双眼空洞一片,并无瞳仁,只有青白。眼周描着艳红颜色,面颊深陷,唇齿青灰。
确是毒发之状。
裙摆翻飞,佩环叮铃,莲步踩在枯叶之上时,甚至有窸窣闷响。
这个叶温香,她有形!
她……她从留影球中复活了?
林兮溪连指尖都麻痹了,浑身不可遏制地轻颤,喉间粘腻一片,张开口也发不出声音,直到此时才听见背后台阶之上有人呵斥——
“谁敢装神弄鬼!”
“叶温香已经死了!”
“谁在那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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