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谈罪之翎雀谈》第17章


林兮溪连指尖都麻痹了,浑身不可遏制地轻颤,喉间粘腻一片,张开口也发不出声音,直到此时才听见背后台阶之上有人呵斥——
“谁敢装神弄鬼!”
“叶温香已经死了!”
“谁在那里,出来!”
林兮溪想逃跑却动弹不得,眼见着叶温香一步步靠近他面前,呼吸停滞之时,又见那绣鞋抬起,叶温香从他身边的台阶上拾级而上。
她像是听不见慕容箫的呵斥声音的,只在嘴里幽幽念着:
“箫郎,奴家十五岁便跟了你……奴家对你的情,比那琼海更深,比那巍山更高……奴家为你守身如玉,为你癫狂痴迷……奴家只想为你生下腹中胎儿……奴家……前世今生,奴家永远永远是箫郎的人……”
“滚开!!!”
亭中打砸声音刺耳无比,慕容箫步伐凌乱四处逃窜,慌不择路跳上了石凳上,匆忙之间将桌上烹煮的茶壶杯具全数打翻砸碎,他声嘶力竭地吼道:“白命!杀了她!杀了她!”
“噌——”
佩剑出窍,剑影被亭中微光投射到亭外,林兮溪瞪大双眼盯着台阶前石板路上的投影,叶温香被剑刃反复砍刺时,又像是虚影一般有形无质。剑刃穿刺,她也毫发无伤,依旧念着情话款款逼近亭中逃窜的慕容箫。
“大人!这虚影无形,刀剑无用!”
“废物!!!快把她给我赶走!”
又是一阵剑光闪烁,听见繁杂动静时,方才只觉浑身凝固的林兮溪才终于回复了些朦胧意识,他艰难地挪动着手脚,想叫四肢快些从麻木中恢复。
原本园中一片沉寂,慕容箫与这叫做“白命”的下属谈话时应当是先屏退了两边的,可如今这般动静,不过片刻便会有府兵前来查看。
林兮溪惊恐不已,自知心内已有抵抗的冲动,然而以慕容府的势力,他若鲁莽动手定是要被生擒……他必须要在来人之前逃脱出去。
亭中那不知是鬼是影的叶温香一步步逼近慕容箫,慕容箫退无可退,只得提着颤抖的双腿从亭中翻了出去,落在亭后结了薄冰的水塘上,哗啦一声破了冰,半身浸在污水中。
不远处回廊之间已有打着灯笼的人影靠近,此时暮色向晚,园中昏沉,腐叶之间发着光的留影球极为刺眼,林兮溪顾不得其它,捡起那留影球揣回袖口,趁着园中一片慌乱之时,一个纵身跃起,三两下窜向高墙。
许是危急之间激出了他全身灵力,他这一下窜得极高,无需借枯树也能用双手勉强攀住墙脊上冰凉湿滑的灰瓦,双腿一蹬翻出了墙去。
“是谁——!白命,给我追!”
身后有浑厚的男声传来,而后是白命收剑的破风声。林兮溪心道不好,以这白命的灵力,捉住他简直轻而易举。然而此时他别无他法,只得使尽浑身力气提起瘫软的双腿,用一口从心底里头涌出来的意志力吊着自己,翻出高墙,窜在街巷之间,不敢停下更不敢回头。
“站住!”
是白命的声音!他竟然追得更紧了!
林兮溪已然山穷水尽,断不可能再提速,这么下去不消片刻定会被白命捉住。冲撞之间不知从何处窜出一个白色人影,如猛禽一般俯冲而下,那脚步似是全然不必落地,只擒住林兮溪的上臂便再度跃起,挟着他掠过小巷,三两下将白命遥遥甩开。
第19章 争论
直到拐上了飞花街的主干,见着喧嚣人群往来,林兮溪才艰难地缓过一口气来,方才使用过度的双腿一度瘫软,恨不能直接跪在这飞花街上不再起来。
方才冷风从耳边刮过的时候,他心头只有强烈的惊惧,直到了此刻凉风带着寒气直透进他肌肤,他才察觉脊背上的冷汗已经透湿了厚厚的冬衣,渗到了袄袍外头。
拎着他一路穿过主街,进了一处暗巷,贺临松手将他扔下,林兮溪摔了个跟头,向后缩了缩,靠在一处院墙上喘着白气。
“你……”贺临气急,背着手焦躁地转了两个圈,才阴沉着面色,指着他的鼻尖斥道,“慕容府你都敢闯?!林兮溪,你好大的胆子!如你这般胆量,是不是面朝着刀山火海你也能连眼都不必眨,梗着脖子就敢往里冲?!”
“不是的……”林兮溪面色惨白,胸口剧烈起伏,慌张退去之后,他感到浑身脱力,“我……你……你竟有这般灵力?为何先前从未见你用过?”
这种时候还有闲心问这个?!贺临气急地一甩手,将指尖收进袖中,看也不看他,自顾自往前走。
“别走!”林兮溪忙快步跟上去,可惜他双腿乏力,想追也追不上,眼见着贺临三两步拐出暗巷,就要消失在川流的人群里头,忙大声道,“不是的,我见那人实在太奇怪了,才不得不跟上去……”
贺临的身影停住了,重重叹了一口气,又愤恨地返身回头,“我以为,我以为你不过就是顽皮了些莽撞了些,闯闯夜莺阁也就罢了,你竟敢去闯那慕容府?你可知刚才追你的人是谁?又可知道如果被他擒了去,亦或者逃不出慕容府,你可知他们会如何待你?”
“他……他好像叫作白命……”林兮溪想了想,“是慕容萧的属下……慕容萧竟然派人去探查裁度司,所以我才跟上去的!”
“你可真行啊,林兮溪。”贺临阴沉着脸色,“既然知道慕容萧有问题,你还敢往里头闯?!那个白命,你可知道他为慕容萧清理了多少人?我要是晚来一步,落在他手上,你以为你还能在这处安生地喘着气?”
“什么?!慕容萧竟然这么草菅人命?”林兮溪又惊又疑,思索片刻道,“他……是他毒杀了叶温香,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贺临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慕容萧身为无妄城主,统领着这周边一城三族,与他政见不合者大有人在,那个白命……专为他做这类事情。至于那个叶温香,倘若她会威胁到慕容萧的地位,慕容萧会杀了她……本就是预料之中。”
林兮溪震撼不已,又见贺临面上略有回避的神色,心下失望至极,一把推开他,道:“那可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不……叶温香她还有孩子,慕容萧怎么忍心杀了她?!”
说到这,他忽然想起了园中的事情,手忙脚乱地掏出那颗胡乱揣进怀里的留影球。被霜露沾湿的留影球上头还粘着枯叶的残渣,方才那刺眼的光芒已经消失了,原本莹润剔透的球体里头只剩下灰蒙蒙一片。
“叶温香……有孩子?”贺临微讶,先前倒是没想过这一层,想起慕容萧的狠绝,怕是会对那孩子不利,他忙追问道,“那孩子在何处?多大了?”
“不,我是说,叶温香怀孕了,五个月。”林兮溪捧起留影球给贺临看,“她刚才……竟然从这留影球里走出来了,闹得慕容府一片混乱,我才趁乱逃了出来!” 
贺临皱着眉,盯着他手里的留影球,半晌未言,不置可否。
“既然凶手是慕容萧……”
“不准再追查了。”贺临打断他,叹了口气,正视着林兮溪道,“无论凶手是谁,叶温香的案子,以后你都不准再追查了。安心过了这个年,等开春了我就送你去……”
“……你在说什么?为什么不可以追查?”林兮溪不敢置信,忙打断他,“我哪里都不去,叶温香的案子已经水落石出,我亲耳听见慕容萧承认是他给了叶温香药……只要我们将这事报给裁度司,或者在翎雀谈上发出来……”
“住口!”贺临皱起眉,十分不悦,“我说了,这件事情,你不准再追下去!”
“凭什么?!”林兮溪莫名心头火起,朝贺临讥讽道,“哦……我想起来了,你说过慕容萧几次三番要宴请你……难道就因为慕容萧是你的好友,你就想替他掩盖罪行?还是说你惧怕他的身份?”
“我与慕容萧从来不是好友,更谈不上惧他。”贺临反倒不恼,只冷冷道,“慕容萧身居高位,他身上不应也不能背负杀害区区一个花楼女子的罪名……他不是正人君子,但他是个深谋远虑的政客,如今正在城主选举的风口浪尖上,他绝不能败!”
“我不懂。”林兮溪将留影球揣进怀中,巷子里穿过的冷风叫他瑟瑟发抖,他倔强地坚持道,“他害人性命,就必须受罚,即便他是城主又如何?”
贺临难得地没有再以“大人的事”来搪塞他,认真地与林兮溪解释,“慕容萧推崇新政,一心想要带领这一城三族乃至整个南国实行改制。他推行的新政主张重生产、废颓靡,正因此他才从不光顾花楼,以证决心。若他自身也是个沾花惹草的世俗之人,他如何能继续政途?”
林兮溪一言不发,一双漆黑的眼直直望着他,面上是明晃晃的失望。
贺临只得又软下语气,无奈道:“慕容萧手上的性命远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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