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巡抚》第2章

又过片刻。
“少爷，其实我觉得那贼人——”
“闭嘴。”
再过片刻。
“少……唔——”
白唐的嘴被一只手捂住。
一袭红衣从不远处的一处院门飘了出来。
那人高挑的身形在夕阳里投下一个长长的影子，整个人静如松，动如风。
白小舟呆呆地望着那背影，喃喃：“这小贼走路的姿势……怎么……怎么这么像……”
等那身影转过弯露出一个侧脸来，白小舟痛心疾首，捶胸顿足：“竟然真的是他！”
这头假巡抚在地上走，那厢白小舟和白唐在屋顶追，起起落落的不知越过了几重院落，最后却是到了衙门的大牢外。白唐抓住白小舟问：“少爷认识他？”
“他他他就是方方方方……”白小舟已然结巴了，“三三三年前，我被被被打劫的时候救了我一命的方方方……”
白唐登时傻眼。
“方澜？看少爷你天天念叨，我还以为是哪家的大小姐呢！”
“什么大小姐！方澜是天下第一剑派栖云派的二弟子！他动起手来，一百个你都一剑咔嚓了！懂不懂！”
白小舟“咚”地一拳砸在白唐的胸口，白唐的表情却像是给挠了一下痒痒。
“少爷你该补一补身子了。”
说话间，方澜的身影已经闪进了牢门里。
白唐问：“少爷，既然你们认识，何不直接下去找他说个清楚？”
白小舟盯着下面空荡荡的大门看了许久，摇头：“不。现在还不行。”
“那万一他用你的名义干坏事什么的……”
白小舟望向天空，大义凛然：“他不会的。他是那种看到十两银子掉在地上都不会多看一眼的人。他冒充我，一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既然他要当巡抚，就让他当好了……”
“少爷，那我们可以去吃饭了么？”
白小舟仰天长叹，又斜眼看了看白唐。
“不。我现在只想和方澜一起吃饭。”
白唐气得仰头躺倒，然后又捂着肚子缩成了一团。
此时此刻。
方澜在挂满了各式的刑具的审问室里坐下了。
狱卒捧上了茶水。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就停住了，因为室内弥漫着的血腥味道令他难以下咽。
他要审问的犯人很快就被带到面前。
头发披散，四肢都被铁链拴着，囚服凌乱，上面还有斑斑血迹。
茶杯里的水颤了一颤。
狱卒向方澜介绍：“启禀大人，这便是杀了樵夫李石的凶手方永成。前任巡抚徐大人拟判误杀，流放三千里。判决文书已经送往京城，只等刑部批复，便可执行。”
方澜点点头。
那狱卒冲方永成吼道：“方永成！见了巡抚大人还不下跪！”
方永成面无表情地看着方澜，迟迟不动。
狱卒扬鞭要抽，方澜摆摆手：“你们先出去，我还有事要问他。”
厚重的铁门从外面关上。方澜立刻跪在了地上。
“父亲！”
千佛杀·叁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方澜从牢门匆匆而出，脸色难看得像是刷了一层锅灰。
白小舟等他过去，摸着下巴自言自语：“这又是怎么了？没找着人？”
白唐不解：“少爷怎知他是去找人的？”
白小舟只得解释：“以我对此人的了解，他冒充我不可能是为钱财，更不可能是为名利权势，所以只能是为了利用‘巡抚’这个身份去做一些普通人办不到的事。再加上他在牢里待了那么久，你说他想做什么？”
白唐敲敲自己的额头：“杀人灭口。”
白小舟：“……”
白唐摇摇头，否决了自己的猜测：“不对，他如果是高手，要进去杀人应该很容易。他冒充巡抚到大牢里——应该是去捞人。”
白小舟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就对了。走，吃饭。”
期待已久的晚饭终于来临。
巡抚府附近的一条暗巷内，白唐看着手里的馒头，一口也咬不下去。
“少爷，我以为吃饭的意思是我们找个馆子坐下来点一壶茶和三菜一汤。菜里要有肉，汤里要有葱花。”
回报他的是白小舟的一个白眼。
白唐低头委屈地说：“或者，就算是要吃馒头，至少也应该找个干净点儿的地方。”他看看不远处那几个正在抢别人刚倒出来的剩饭菜的乞丐，“或者……至少不要在这里。”
他话还没说完，白小舟便已经抱着怀里那堆馒头朝那些乞丐走了过去，恭恭敬敬地奉上。
“几位大哥好，小弟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请多多关照。”
那几个乞丐见了馒头，便如饿虎见了羊扑过来争抢。白小舟盯着他们狼吞虎咽地吃，嬉皮笑脸地问：“对了，小弟有件事好奇得很，这昌北城大街小巷家家户户都贴了那个东西——”他指指附近一户人家院门口贴着的朱砂符，“是为什么呀？”
“切，看来真是外地来的。”一个乞丐用力吞下一口馒头，“那叫神佑符。还不是因为连着两个巡抚都触了霉神犯失心疯死掉了，这里的百姓怕自己被连累才贴那个保佑家宅平安的嘛！”
“失心疯？我来的路上也听说那两个巡抚死前忽然发狂，又哭又笑，脱光衣服跑到院子里唱歌跳舞最后突然猝死……有没有那么夸张啊！真的有人亲眼看到吗？”
“谁说没有！第一个巡抚死的那会儿，我亲眼看到他光着膀子从巡抚府里头跑出来，又被几个衙差给拉回去了——结果啊，不到半个时辰，就说人没了。”
几个乞丐齐齐吐了口唾沫。
又有个乞丐说：“晦气，晦气！我说，咱们以后还是别在这附近讨饭了，省得沾上这里的晦气！”
白小舟嘿嘿笑：“小弟是外地人，不怕！大哥慢走！”
待到那几个乞丐的身影在夜幕中消失，他脸上的笑容便不见了。
“真的……是失心疯？”
这天夜里，白小舟把监视的地点转移到了巡抚府的后门外。
亏了巡抚府的后门对街便有一家客栈，白小舟在一楼要了个临街的房间，端把椅子坐在窗边，吹着夜风磕着瓜子，快活赛神仙。
到了后半夜，果然有个蒙面黑衣人从后门溜了出来。那黑衣人探头左看看右看看，猫着腰沿墙根小跑，身手很是敏捷。白小舟回头看一眼仰躺在床上鼾声震天的白唐，自己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那黑衣人到了大街上便放慢了脚步边走边看，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他找得很慢，每经过一家店铺门口都要走上前去，凑在门缝上往里瞧一瞧。白小舟悄悄地跟在他后面，好奇得要命，恨不能追上去问：整条街的店铺里都一片黑灯瞎火的，你居然还能看清里面的东西？
黑衣人终于在一家店铺前停了下来。白小舟远远地看着他撬开店门闪身进去，长长地吁了口气，趴在墙根歇息。
仔细看看，发现那居然是间药铺。
白小舟缓过一口气来，点起火折子走上前去，大大方方地推开了店门。黑衣人正在满墙的药箱中扒拉，见身后突然亮起了光，瞬间转身，一枚飞镖从衣袖下飞了出去。
白小舟朝柜台扑过去，那飞镖稳稳钉在了他背后的一面墙上。
当黑衣人看清白小舟的面容时，眼睛里闪过震惊。他的手再次抬了起来。
白小舟立刻道：“方澜！”
黑衣人拉下脸上蒙着的黑布。他当然正是方澜。
白小舟点亮药铺里的蜡烛，“噗”地吹熄了手里的火折子。摇曳的烛光中四目相对，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目光中仿佛有啪啪的火花在飞溅，此时无声胜有声。
至少到目前为止，白小舟对这次行动的结果还是比较满意的。
为了这次“重逢”，他特地在客栈泡了个热水澡，换了身浆洗得挺括熨帖的新衣裳，此时自我感觉好得飘飘乎不知所以。他捋一把为显潇洒而散下的鬓发：“我是白小舟啊，你不记得了吗？”
方澜抿着嘴不说话。
白小舟和方澜之间那妙不可言的缘分，要追溯到三年前。
那年，南陵府出了桩连死十二人的连环杀人案，凶手手段极其残忍，影响极其恶劣，皇帝震怒，派白鹤去查。白小舟自然也跟着白鹤去了南陵，顺便包揽了白鹤身边的文书、验尸、算账等等一切杂活。查案过程之艰辛凶险暂且略过不提，当白鹤抓住了主犯亲自押送回京时，那犯人的同伙竟然纠集了一伙山贼在半道上劫人。当时负责押送的官兵不过十几人，哪里挡得住那几十号山贼？一时间伤的伤，死的死。白小舟虽然死命把白鹤护在身后，却也无处可逃。正当那山贼头子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