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巡抚》第13章

白小舟疼得呲牙咧嘴：“你……你没事吧……”
“没事。”方澜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顺手拍了拍衣袍上的雪，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半点也看不出他刚刚经历了九死一生的危局。
白小舟立刻抱着脑袋缩在原地：“唉哟哟……好疼……哎哟……我好像受伤了……”
嚎了一阵，再偷偷看一眼方澜，只见方澜抱着胳膊在观察万玉荣方才坠落的地方，连看也没多往他这边看一眼，更不要说扶他起来了。
白小舟讪讪地闭嘴，自己爬了起来。
那只灯笼落下之后便开始燃烧，这时已经烧得只剩一点火星。白小舟看看雪地里被自己砸出的坑，再看看不远处已经开始凝结成冰的那片血迹，突然猛地抓住了方澜的手。
“方澜——”
万玉荣不是从崖上摔下来的。
白小舟话到嘴边，忽然又咽了回去。
“怎么了？难不成你还想再爬一次？”方澜扯下他的手，皱眉问。
白小舟耷拉下脑袋，转身走开。
“算了，先去看看万玉荣的尸体。”
万玉荣的尸首已经被挪到了一个空房间里。奚云章连夜派人下山叫来的仵作正在强打精神验尸。最后的结果出来之前，白小舟、方澜以及奚云章只能在隔壁的房间里围着火炉干瞪眼。
白小舟看着奚云章，憋了一肚子的疑惑，却又不敢出口：堂堂储君，怎么会在这种活见鬼的天气里跑到栖云山上来？
奚云章竟然看穿了他的心思，主动说道：“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他自问自答，“文喜要回来给师父贺寿，我陪他来。”
“陪……”白小舟这才留意到了一直板着脸站在奚云章身后的那个人，“他！”
白小舟自然认得这位大名鼎鼎的御前带刀侍卫，也知道他曾经是栖云山的弟子。只是因为文喜像他师父萧鹤一般面无表情，又沉默寡言，很容易令那些揣着一肚子坏水的人——比如白小舟——对他不敢直视。
奚云章跑这一趟就为了陪文喜回来贺寿？白小舟只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在“咔嚓咔嚓”地碎裂。
奚云章回头看了文喜一眼：“想来便来了，有何不可？”
文喜的表情依然保持着僵硬的状态，脸颊却被火堆跳起的光染得微微发红。
白小舟忽然意识到自己和方澜的存在是何等的碍眼。
“殿下既然是来贺寿，又何必冒下官的名……”
奚云章摆出十足霸道的架势：“我就是想过一把探案的瘾，你有意见？”
白小舟垂头说：“就算臣有一百个脑袋，也不敢有意见。”
奚云章反问：“你又为何会在这里？”
白小舟老实回答：“因为一桩命案。”
两个月前。
白小舟因为破了千佛寺一案，荣升大理寺江北六道巡抚，专司巡视督办江北六道大小衙门里的刑名案件。就在他巡视到青州府时，碰巧遇上了一桩命案。
死者，是雍江上最大的漕帮通天帮的帮主古伯雄。
那天黄昏时分，古伯雄孤身到青州府最大的酒楼明月楼里要了个雅间，点了茶酒点心之后表示要一个人静一静，不许任何人打搅。酒楼打烊时小二去敲门，古伯雄却毫无回应。老板觉得有蹊跷，于是叫人撞门进去查看。
雅间里是空的。
通天帮的人在城中鸡飞狗跳地搜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清晨才在酒楼后的池塘里发现了古伯雄的尸体。他们认为是酒楼里有人谋害了古伯雄，便纠集人手将酒楼团团围住，要酒楼交出凶手。偏偏那酒楼的老板是当今丞相的二叔的连襟兄弟的表外甥，青州府尹不敢得罪，认定古伯雄是喝醉了酒后不慎落水溺亡，就这样草草结案。通天帮众自然不服，闹将起来。那时白小舟正好到青州巡视，通天帮又告到了他那里去。
白小舟叫人开棺验尸，发现古伯雄的腰间有个穴位和周围不一样，紫得发黑。白小舟因此猜测：古伯雄是被人点住了穴道再扔进水里，所以他会死得悄无声息。
白小舟于是安抚通天帮众，答应他们一定会找出真凶。
接着问题就来了：如果古伯雄真的死于他杀，那么凶手会是谁呢？
酒楼的小二可以作证，在古伯雄进入雅间到打烊这段时间，没有任何人从酒楼里接近过那间雅间。凶手进入雅间的唯一途径就是临湖的窗户。
而古伯雄虽然贵为一帮之主，然而他的功夫在江湖排行榜上只能勉强挤进九流高手之列。凶手从临湖的窗户里潜进去再悄无声息地将他点穴扔进水里，内功轻功的修为并不需要很高。
这样的人，在武林中没有一千个也有八百个。白小舟无论如何都没可能把他们全都抓起来问话。
走投无路之际，白小舟发现了一条非常可疑的线索。
青山祭·肆
奚云章听到这里，忍不住问：“什么线索？”
“第一，我检查尸体的时候，发现古伯雄左手的虎口上有层厚厚的茧子。我问他的下属他是不是用左手使刀剑一类的兵器，谁知他们都说古伯雄平时惯用右手，使的是鞭。这时我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大约在两年前，有十几个江湖人士陆续被同一种刀法所杀，而从伤口可以看出杀人者惯用左手。我由此想到——古伯雄他是不是故意隐藏自己的实力和惯用的功夫，他会不会就是杀那些人的凶手？”
奚云章哼笑：“就凭虎口上的茧子你就怀疑死者也是杀人凶手？好，这是第一点，后面还有？”
白小舟左摸摸，右掏掏，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小册子。
“是这本书，让我对第一点猜测多了点信心。”
奚云章接过去一看：“妖狐……魅惑录？”他念着书名翻开了封皮。
书里第一页上，赫然画着两个没穿衣服的小人。
文喜和方澜同时转过脸去。
白小舟只当什么都没看见，伸手过去哗哗地翻书：“这本书是在古伯雄的书房里发现的。之所以可疑，是因为古伯雄的仆人说他从不看这些传奇话本，而他们也说不清这书是从哪儿来的。我仔细检查那本书，发现它的最后一页上有很多用蝇头小楷写的数字——就是这里——我猜测这书是用来传递消息的，而这消息，就藏在那些数字里。”
奚云章一口气翻到了最后一页。
那一页剩下的半截空白上，果然有许多用手写的数字。
“这些数字是三个三个地排列在一起的，我于是想，如果某一行的第一个数字代表页数，第二个数字代表某一页的第几列，第三个数字代表某一列里的第几个字……我按照这个规则找出了所有的字，它们恰好连成了一句话。”
“什么话？”
白小舟歉然看了方澜一眼：“‘那人在栖云山，杀之不易，须从长计议’。”
文喜听到“栖云山”三个字，眼神里瞬间多了一丝凌厉的光。
“如果我的推断没有错，那么古伯雄应该是和什么人在密谋杀死栖云山上的某个人。他很有可能是因为这件事被杀的，而栖云山上的那个目标人物也会有危险。所以我决定上山看看。现在看来，万玉荣很有可能就是给古伯雄送信的那个人！”
这时方澜向文喜解释：“大师兄，我也是因为担心有歹人对门派不利，才会助他混进栖云派。”
文喜怒问：“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师父？如果栖云派早有戒备，恐怕也不会发生今晚这样的事！”
白小舟用火钳捅了捅炉里的木炭，斯条慢理地说：“是我不让他说的。因为古伯雄想要杀死的目标人物也很有可能先下手为强杀了古伯雄。我不能打草惊蛇。”
“你的意思是——杀万玉荣的凶手也是栖云派的人？”
白小舟摇头：“我只是说有这个可能性而已。究竟是不是，还是要看证据。”
“你——”
奚云章摆了摆手，文喜硬生生地打住了话头。奚云章这才笑眯眯地说：“白小舟，既然此事是你决定的，倘若栖云派门中有人遭遇不测，我唯你是问。”
白小舟手一抖，火钳“当”地一下掉进火堆里。
看着白小舟吓呆的怂样，奚云章“嗤”地一下笑了。
“你要上山查案，也不用充当倒夜香的新弟子吧？”
白小舟松一口气，为难地挠头：“可是只有这样，我才能每天光明正大地进出掌门和长老们的房间啊。”
奚云章：“……精神可嘉。”
白小舟突然想起了自己莫名其妙地被绑到原楚音书房里那件事。因为万玉荣的死，他竟忙乱得忘了跟大家说。
到底是谁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