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剔刀明》第19章


“前辈,抱歉,之前的事情都是我年幼无知任性,总之一时糊涂,以后绝不会再犯了。也请前辈大人有大量,不要放在心上。将我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忘了吧,估计前辈也不想记得的。”
一片黑暗如同羽毛飘落在他视野里,逐渐铺展开来,将一切都笼罩了。姚曳声音也同样轻柔,像一个反反复复的魔咒。“前辈,休息吧。到明天,你也会好了。我也会好了。一切都会好了。”
☆、第 15 章
众人酒肆的酒并不比别家好喝,菜并不比别家好吃,装修陈设并不比别家更赏心悦目,价格上也没有优势。它实在恰如其分,一家泯然众人的酒肆,他们之所以经常来,只是因为酒肆主人是澹台泽的一个远房表叔。
“澹台,我听说你已经治好了几个注定要死的人,为什么不能帮帮漆雕?”
“在下才疏学浅,相思病超出我的能力范围。”澹台泽谦虚地回答。
“唉,说是这么说。你千辛万苦把漆雕从阎王手里抢回来,如果又让他因为相思病,这样不吃不喝地白白饿死了,岂不是血本无归,就好像借钱给人,他不还你,还要向你借,”
漆雕明立刻喝了一大口酒,抓起一把豆子塞到嘴里。第五人愣了一下,半天才把话说完。“……你就只好多借他一点,日后他还有还你的希望。”
澹台泽:“说得很好,我回去裱上。你今天为什么能溜出来,小姚呢?”
第五人一声大喝:“不要提那臭小子!难得我脱身。赵婶子帮忙看着。我算见识了,养孩子多么麻烦,永远要守着,吃喝拉撒不能离人!虽然婶子说他倒还省事——比她亲生儿子要省事。我呢,准备立刻教他说话。首先,当然是叫我爹——”
“把他给我。”
那两人同时煞有介事地转头看向他,好像此刻才注意到这还有个人。“你说什么?”
“把小……把姚曳给我。”
第五人痛心疾首地拽拽澹台泽的袖子。“先生,这位兄弟病情很严重,请你赶快想办法。”
“我在想。”澹台泽恳切地说。
漆雕明非常想把这两人打一顿。然而他只有一只手,他甚至不能同时给这两人一拳。他猛地站起身,右手砸在桌面上,震得缺口酒碗蹦了一蹦。“给我!”
第五人从鼻子眼里笑了一声。“别开玩笑了。你一个残废,养条狗都困难,还想养孩子?还是想着父债子还,要跟他同归于尽呢?”
“第五人,拔剑!”
第五人也哗一下站起来,一脚踹开木凳。“拔剑就拔剑!怕你怎么的!我让你一只手,别说我欺负你!”
他两个鼻尖对鼻尖瞪着对方,像一对恶狠狠的斗鸡。直到澹台泽喝了一声:“你们给我出去打。白吃白喝就算了,还要损害财物,我表叔也要是可忍孰不可忍的!”
熔岩一样的晚照流淌在地面上;他一觉居然又睡到了黄昏。物极必反,之前的休息有助于他伤势的恢复,后面这一昼夜的长梦好像只能涣散他的精神。他立刻起身,活动一下松弛的肌肉。澹台泽还没有回来。也听不见姚曳的动静。
漆雕明走到院子里。黄狗静静地侧躺在地上,大睁的双眼没有焦点。他蹲下身,手掌覆上毛茸茸的柔软的肚腹,还残留着一丝热气,似乎等他触碰过后,立刻就散去。狗的身体随之变得僵硬,很快,除了一具尸体,什么也不是了。
众人酒肆的酒并不比别家好喝,菜并不比别家好吃,装修陈设并不比别家更赏心悦目,价格上也没有优势。它实在恰如其分,一家泯然众人的酒肆,因此在第五人离开朔州的三年后,它也就消失在无数店铺之中。澹台泽的表叔回了老家,原来的店面被人租赁,先是改作成衣铺,后来又改作生药铺,但好像是受到泯然众人的诅咒,生意一直很清淡。再往后的事情,漆雕明就不曾听闻。
他站在没有招牌的门面前迟疑了一会,总觉得连门前拴马的柳树都比记忆中矮了几分,直到他认出那上面交叉的刀痕和剑痕来。
他推开紧闭的门。内里空荡荡的,梁柱上结着蛛网,显然有一段时间无人清扫。漆雕明一步步踏着朽烂的楼板,走上二层。斜阳光线里一束清楚灰尘,照不到处都漆黑一团,里面小阁门帘掩着,像一张沉沉的口。
这曾是他们三人专属的雅座。如今想起,漆雕明只奇怪他们竟然曾有那么多的时光可用于消磨。那短短三五载,每天都漫长得令人不耐,繁琐的杂事纷至沓来,相比之下之后的十数年,却都日复一日的乏善可陈,好像把同一天过了五六千遍,一句话便可以概括,直到那个雪夜为止。
直到那个斯文而狂妄的少年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为止。
他掀开门帘。起初他什么都看不见,随后角落的一张案几上燃起一支白烛。景物的轮廓依次浮现出来,漆雕明眼前放着两张椅子,上面各自绑缚着一个人。左边是澹台泽,右边是姚曳,都低垂着头,似乎被下了药物,昏昏沉沉的模样。椅子后各自站着一个黑衣人,面目也被黑布遮罩,手执雪亮的钢刀,刀刃抵在被缚之人的脖颈上。
案几旁站着一个青衣人,倒是原形毕露,不在意被漆雕明看出他原本的容貌;不过那也未必就是他原本的容貌。他笑着指了指那两张椅子,似乎很确信漆雕明已经明白了他的意图。
“选吧。只能选一个。”
漆雕明习惯性地握紧了右手,指甲掐在掌心的感觉陌生而疼痛。
他从来过于依赖刀。一旦没有刀,他便时时觉到自己的无能和孱弱。然而本来就有些事情,是刀帮不了他的。
青衣人玩味地看着他,显然很享受人处于这种境地时会露出的表情,他刚想再说点什么催化一下对方的情绪,漆雕明已经径直走向了澹台泽。
青衣人脸上的讶异转化为一丝了然的微笑,他伸手打了个响指。右边的黑衣人领会他的意思,刀刃往回一收,只需再进一寸,便能割断姚曳的喉咙。
然而刀突然停在了这一寸的位置。
千钧一发之际姚曳猛然向后一仰,连人带椅将黑衣人撞翻在地,刀刃在他颈项上拖出一道血痕。姚曳奋力向左转身,刀锋堪堪擦断右臂的缚绳,连打了几个滚,将椅子摔脱,翻身爬起,冲向仰面朝天的黑衣人,擒住他手肘一拧。黑衣人半身酸麻,顿时松手,姚曳转手夺刀,骑在黑衣人身上,刀柄朝他腹部狠狠一顿,黑衣人立刻抽搐着蜷成一团。
他所有动作一气呵成,整个过程只够青衣人展开手中的折扇;折扇尚未举起,稳而狠的刀已经扑到他面前,将扇面一切两半,从上而下斜搠进了他的右胸。青衣人脸上的笑容还没有凝固,大睁的双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他从未想过,落入网中的猎物,还能有这样反抗的力量。或者他根本就错了,落入网中的猎物并不是对方。
这是完美的一刀。即使是漆雕明,对这样的一刀也挑不出什么错处。
可惜的是漆雕明没有看见。漆雕明只是半跪着。澹台泽仍垂着头。漆雕明的虎口像一把大锁牢牢握着他右腕,拇指隔着一层布料,摩挲着其中隐藏的利刃的轮廓。
“澹台,这样你满意了吗?”
☆、第 16 章
天色更黑,灯烛因此更亮。无风的阁楼内肆意向周围扩展的焰火形状不断变换,几乎有了堂皇的意味。
澹台泽椅背后持刀的黑衣人如梦初醒,总算抡刀向漆雕明砍去。他的动作在漆雕明看来,迟钝得像个八十岁的老人。只听一声沉喝“住手!”黑衣人双膝突然一软,跪了下去,刀也跌落地面。
是姚曳从后面踹了他膝弯一脚。但住手却不是他说的。
说话的人是澹台泽。他又很和气地道:“可以先把我解开吗?”
漆雕明站起身,退开一步。姚曳捡起掉在地上的刀,割断了绑住他双手的绳索。澹台泽收回酸痛的胳膊,揉着手腕上的红痕。漆雕明道:“都解开。”
姚曳便迅捷地将其余的绳索也割断。他一反常态,一语不发,只是走开到墙边,仔细地把已经失去反抗能力的敌人绑在一起。绑完后他也并不靠近那两人,只是抱起双臂靠在墙上。
漆雕明低头看着坐在椅子上的澹台泽。“就算做了卢继晟的幕僚,你手下只有这样的人可以用吗?”
他语气很平静,没有讥讽的意思。澹台泽摇头:“我不是他的幕僚,只是一个客人罢了。”
漆雕明道:“我以为他对女儿的师尊,总会另眼相待。”
澹台泽叹道:“已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