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阵》第43章


穆九感觉手上那软滑的触感离开,待收回手,竟无意识地在袍袖的遮掩下轻轻摸索了一下手背。
这一番你来我往的举动落在惠娘眼里,好像看着自家两个孩儿斗嘴玩闹,在静夜烛火下,她恬淡的样子很美,沉静的眼眸里不再有疯癫,反而被浓浓的暖意取代。
陵洵感应到惠娘不同寻常的目光,忽然心念一动,竟也有点期待她给自己弄一碗羹汤了。
他自幼丧母,早已忘了被娘疼爱的滋味,如今若是能借着个疯癫女人重温一下,就算让他将那五毒俱全的黑汤尽数喝了,他也能甘之如饴。
正这样想着,便见惠娘走过来拉住他的手。
陵洵心情紧张,好奇她这次会叫自己什么。
惠娘冲他露出一个极尽温柔的笑,“娘娘,时候不早了,您该安寝了。”
陵洵;“……”
扑哧一声,方珏在外面喷笑,陵洵闹得一张大红脸,一瞥之间,却见穆九居然也勾起了唇角,正在摇曳的烛火中笑意淡淡地注视着他。
然而穆九唇角的笑容在下一刻凝住,忽然一挥衣袖,熄灭了灯火。
陵洵这时也听见了动静,地面隐隐震动,那是无数马蹄踏过的声音。他的身体几乎是先于意识反应,一跃而起,挡在穆九身前,警惕地看向窗外,吩咐道:“方珏,这马蹄声音是朝村子这边来的,小心隐匿!”
“是,风爷。”方珏应道,施展轻功踏上了房顶。
漆器村子转眼便被一支数百人的骑兵围住,陷入沉睡的村庄被强行唤醒,燃起一片不吉的灯火通明。
“王匠人是哪个?出来!”带头的军官在外面大喝。
王匠人夫妇惶急地穿戴好衣服鞋袜跑出来,却见几乎所有村民都被从家中驱赶出来,男女老少尽数聚集在一起,被举着火把的官兵死死围住。
“屋里还有人吗?”军官问王匠人,然而也不等王匠人回答,他便对底下的人使眼色,示意他们进去搜。
陵洵和穆九同一时间走出来,军官瞥了一眼,见他们不似村民打扮,便问:“你们是什么人?”
“军爷,我二人是从武陵郡出来的行脚商,在此借宿的。”陵洵客气地解释。
军官倨傲地一扬马鞭,喝道:“管你们是哪来的,本将执行公务期间,都不得离开,去和村民们站在一处!”
不知道这伙人是什么来路,陵洵和穆九不好轻易发作,便依言走向村民。这些村民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和手艺人,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很多人吓得脸都白了,拼命捂着怀里的小儿,以防他们哭喊嚎叫招惹来官兵注意。
待官兵将所有民居都翻查了一遍,确认再也没有旁人才作罢,但是他们却没有发现方珏。陵洵注意到,穆九的那个小童儿也没有现出身影,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抽了几记响鞭,待做足了声势,那军官才终于说明来意:“我等是奉旨而来,有人检举你们这里私藏阵法典籍,若想活命,便快点将典籍交出来,否则的话……”军官说到这里冷笑了两声,神色越显阴沉,“否则你们今天谁都别想活命,本将奉圣旨,有权将你们就地斩首!”
第38章 
这军官张口一个圣上,闭口一个奉旨,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一张金榜黄绸,可是皇帝如今才刚过了穿兜裆裤的年纪,此时又正赶上兵变躲到了洛阳,能不能保证最基本的日常起居尤未可知,怎么会有那吃饱了撑着的闲心,去管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庄里是不是藏有阵法典籍?就算是中常侍秦超,在如今这乱局中自保都难,八成也想不起来去找别人的茬。
陵洵站在村民之间冷眼旁观,倒是想看看这些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这几位军爷别是弄错了,我们村子世世代代经营漆器生意,都是本分的人,怎么会私藏阵法典籍?”第一个上前说话的是个青年,陵洵看他觉得眼熟,想起来第一次来村子时,将他引到王匠人家的就是这人。
“哪里来的毛都没长全的小崽子,去叫这里的老人来回话!”军官高声喝骂,一马鞭抽过去,要不是青年反应快,及时往旁边躲闪过去,这一下挨上了,恐怕半张脸就要毁了。
青年的母亲惊叫了一声,急忙从人堆里冲出来,想要将正愤怒瞪视着军官的青年拉回去。然而青年母亲只顾着看青年,却没有注意到身边一名骑兵,不慎惊了那骑兵的马,只听一声马嘶,那马儿人立而起,马蹄子直接踹在妇人太阳穴上。
“娘!!”青年大叫一声,扑向妇人。
不少村民围上前,却见妇人太阳穴凹陷一块下去,已经没了气。而那军官却看都不看一眼,仿佛这些人在他眼中只是可以随便踩死的蝼蚁。
陵洵气血上涌,不由攥紧了拳头,他刚才实在是反应不及,否则无论如何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一条人命在自己面前没了。可是他才稍有动作,身边的穆九就握住了他的手,低声警告:“人既已死,无可挽回,主公没必要再暴露自己。”
“你,出来!”军官坐在马背上眯着眼向人群中一扫,用马鞭朝某处指了指。
众人沿着他所指方向看去,见他说的竟然是王匠人,不过这也难怪,王匠人那一头亮白的银丝此时在灯火的照耀下十分打眼,若是想在这村子里找个足够老的人,恐怕非他莫属。
军官话音未落,便有几个小兵蛮横地冲进人群,将王匠人押过来。
脾气又臭又硬的倔老头仿佛摇身一变,成了一只被煮熟的螃蟹,平日里脑袋扬到天上恨不得横着走,此时却连动都不敢动一下,跪趴在地上抖若筛糠,险些将一把老骨头抖落零碎。
这便是升斗小民的悲哀,面对手握剑戟的官兵,也只能战战兢兢捧着一条孱弱如浮游的性命,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老头,本将问你一句,你便要答一句,不可欺瞒。”军官先是警告,然后才问:“十四年前,你们这里曾来过一个身受重伤的阵法师,随身藏有一本名为《君王阵》的阵法典籍,后来阵法师身死,那本典籍便留在了这里。你们村人将这本典籍藏到了何处,尽快交出来,本将也许能免你们一死。”
“回将军的话,草民,草民实在是不知道啊……十四年前哪有什么阵法师……”
王匠人颤颤巍巍,话才说了一半,当头挨了一鞭子,脸上瞬时添了一道血肉模糊的印子,陵洵想要上前阻止都来不及。
“我看你这老家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军官冷笑,正要扬鞭再抽,然而就在这时,忽听女人的尖叫,自他背后蓦地出现一人,如鬼似魅,竟是只凭一双肉手攥住了那长满倒刺的长鞭。
待陵洵看清那人,不由暗吃一惊。
这人不是别个,竟然是痴傻疯癫的惠娘。
惠娘凌空悬浮,一头乌发披散,玉白的手指尖竟在月光下泛出隐隐青光。她攥住军官的长鞭,只向后一收,便轻而易举将那五大三粗的男人拽下马来,长鞭一绕勒住脖子。
这一变故发生得太过突然,待那些官兵反应过来,被惠娘像提小鸡一样提着的军官已经翻起了白眼。
官兵在副将的命令下举刀向惠娘砍去,那密密如麻的刀阵眼看着便要将她绞成碎块,可是惠娘却只是原地结了个手印,便好像在身体周围升起一层看不见的屏障,让那些官兵再也无法接近分毫。
“不好,这女人是个阵法师!”副将旁边的一个男人突然大喝一声。
这男人并未穿戴甲胄,只着一身长衫,看气质举止也不像是行伍出身,但是他却能与这支骑兵队的正副将领平起平坐,可见身份不凡。
果然,男人说了这一句,便直接从怀里摸出一把铜钱掷向惠娘,那些铜钱落在地上骨碌碌一阵滚动,竟按照九宫八卦方位落定。而惠娘周身的防护屏障也在铜钱落定的瞬间分崩离析,官兵们趁机持刀向她劈砍,惠娘不得已,只好放了军官,身体向上轻轻一跃,足踏官兵刀刃,跳出了包围。
那男人见状,也从马上腾跃而起,与惠娘缠斗在一处。两人交手便可看出,他阵术要比惠娘差上一筹,可是这人却可三心二用,一边应付惠娘,一边对那些士兵下令,以他们为媒介排布法阵,渐渐将惠娘围拢。
好不容易从鬼门关逃出来的军官捂着脖子,好半天才倒过气来,开口第一句话便是气急败坏道;“你们这村子胆大包天,竟然敢窝藏阵法师,全都要处以极刑!”
先前那青年已经接受母亲死了的事实,他缓缓站起来,额头青筋凸起,眼睛布满血丝地瞪向军官,冷笑一声,道:“你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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