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愿吾儿愚且鲁》第42章


李澜眼睛里一下子落下泪来,扑到昏睡着的李言的怀里,十分委曲地说:〃澜儿没有……澜儿从没有想过,要骗父皇……澜儿从来没骗过父皇啊!〃
黎平看着听着都觉得心痛了,可他还是不知道,李澜这一举一动,到底是不是真的。
*心疾:古时心疾不一定指心脏疾病,也多作精神类疾病的代称。
第九十二章 
孟惟讨了盆水,乐意便叫人用鎏金雕花的银盆端了一盆热水来,巾子就在里头浸着。孟惟一愣,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银盆上精致绝伦的鎏金雕花,摇了摇头说:〃烦请拿一盆冷水来。〃
小孟舍人把脸泡进了盆里去,狠狠地冷静了一会儿才抬起脸来,接过了宫女捧来的巾帕胡乱抹了抹脸,走过去看了还在对着睡着的皇帝垂泪的李澜一眼,转头向黎平道:〃这些日子,就烦请掌院暂住宫中,也方便为陛下调理身体。掌院府上,下官会代为知会。若有必要,掌院亦可给下官一样信物……字纸就不必了吧?〃
黎平嘿了一声,扭头看他:〃有没有人说过,你和你老师一样鸡贼?〃
孟惟用手里的巾帕擦了擦方才被凉水浸湿的鬓角,彬彬有礼地颔首道:〃掌院过誉,下官愧不敢当。〃
黎平摇了摇头,解了个香囊丢给他。
孟惟收了香囊,走过去拍了拍李澜的肩膀:〃殿下安心,陛下只是一时受了惊,待陛下明了了殿下一片赤诚之心,自然就会好的。当务之急,却是朝中。〃
李澜扭过头来看他,脸上泪痕未干,兴致缺缺地道:〃本王答应过你的,回头你自己写个拜学士的诏书,拿了来,本王给你用玺就是。〃
孟惟哭笑不得,却还是现拜了一拜谢过了,向黎平问道:〃不知陛下何时能恢复神智清醒?〃
黎平嗤笑了一声道:〃谁知道呢,说不定明天就好了,也说不定就好不了了。你是谢子念的学生,我也不瞒你,陛下自从十九年前夺嫡之争后,心绪就一直不稳,时不时就要犯病的。后来养了六哥儿,这两年才见好些了。他一颗心全都放在六哥儿身上,不知有多倚重。你倒好,撺掇着六哥儿做下这样的事,陛下可不就受不了了么?〃
孟惟苦笑道:〃真不是下官撺掇殿下的,下官也是受了楚王殿下的旨意。〃
黎平压根不信,正要说他,就看李澜泪眼汪汪地反问:〃李沦害死了大哥,让父皇这样伤心,他难道不该死吗?澜儿……澜儿只是想叫父皇开心……才矫诏杀了李沦……而且这样,这样的话,澜儿就可以做太子了啊!做了太子,澜儿就可以不用出宫,可以一直一直在宫里陪着父皇……〃
黎平听得直发愣。
孟惟却点了点头,郑重地在李澜面前拂衣跪下:〃既然如此,臣请殿下即太子位,监国。〃
李澜偏过头疑惑地看着他,片刻后摇了摇头道:〃父皇……父皇若是不喜欢澜儿这样……岂不是要……〃
孟惟仰起脸,义正词严地道:〃陛下为李沦所害,疾重不能视事;师相忧心圣躬,亦已病倒。国不可一日无君,殿下既然是陛下仅剩的子息,又并非像是流言所说的那般痴傻成疾,而是自有被陛下带在身边精心教养,那殿下便理当为君父分忧。〃
李澜眨了眨眼睛。
能让父皇不要这么操劳,是他很小的时候便想要做的事。只是乐然说过,这话是不能说的。
孟惟说着站起身来,又附在李澜耳边说了些什么。
李澜无限眷恋地望着昏睡的李言,咬了咬牙,道:〃好!〃
黎平看得都懵了,也不知道孟惟到底和小傻子说了什么,却见李澜连眼神都变了,周身气度也陡然一凛。
方才还在皇帝病榻前哭哭啼啼的小傻子,眉目清明起来后又抿了抿嘴唇,学着他父皇的样子正色道了一声:〃依卿所奏。〃
竟连皇帝素日冷傲刻薄的神态都像足七分。
隔日李澜带着重臣们进入皇帝的寝宫的时候,李言正靠在宫女怀里,恹恹地喝药。
即使是三品以上的重臣,见过皇帝病容得也很少,皇帝虽然多病,病中却不愿见人。
几个老臣重臣纷纷对视一眼,上前一步,仔细端详着皇帝。
皇帝瘦了许多,长发只在肩后挽了挽,穿着寝衣,披了件长袍,两片薄唇全无血色。依旧俊美,没有了那份冷漠刻薄,却显得前所未有的脆弱。
大臣们跪在地上,装的极尽哀凄的模样喊:〃陛下!〃
李澜向前一步,站在所有人的前头,用清澈的嗓音喊:〃父皇。〃
李言第一眼就看到了他,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一把推开扶着自己的宫女,也打翻了药碗,疯了一样地向里躲。
大臣们脸色惊变。
却听皇帝说:〃李沦!你到底把澜儿怎么样了,你把澜儿还给我!〃
李澜眼中水光一闪,身后才得授朱衣的孟惟亦是心中一紧,却见李言转过身,抹了抹眼泪对重臣们说:〃诸公也看到了。父皇为李沦所害,重病卧床,心智蒙昧,不能听政。〃
他顿了顿,湿润的视线冷冷地扫过群臣:〃从今日起,孤就是监国太子。〃
重臣们看着刚刚自封监国太子的年轻的楚王,第一次发现,那俊美的脸上流露的刻薄寡恩和高傲冷漠,与皇帝何其相像。
孟惟松了一口气,而李言仍旧竭尽全力地想把自己掩藏起来,喃喃地说着:〃你把澜儿……我的澜儿……〃
第九十三章 
谢别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昏沉,倒没有觉得头痛欲裂,反而颇有些神完气足。他心里有了三分成算,料想李澜给自己下的药恐怕是黎平给的,缘由尚不清楚,但黎平多半是怕李澜错手把自己药死。
当朝丞相忍着轻微的晕眩和全身发软的感觉撑起身来,四下打量了一番。
这大抵是乾元宫的哪处偏殿。
谢别坐在榻上闭上眼想了很一会儿,把所有的事情条例分明地厘清了,再次睁开眼时已经极清明了。他站起身来走到桌边,看了一眼摆着的几样点心和一壶茶水,伸手在茶壶上试了试……果然是热的。
他倒了一杯茶,喝了半杯,而后十分温和地叫道:〃来人。〃
果然有内侍进来,向他躬身,谢别并不准备听他说什么,又喝了一口茶,简明扼要地道:〃去叫李澜过来,本相要见他。〃
谢别身上穿着的仍是重臣紫袍,越发显得他肤色白皙,丰神如玉。说话的语气虽然温柔得叫人如沐春风,但国之鼎鼐的气度威仪半点不差。
躬着身的内侍年纪不大,闻言愣了一会儿,看着眼前的丞相,有一会儿才迟疑地道:〃楚王殿下已经是监国太子了。丞相这样称呼,太不妥当。〃
谢别闻言讶然抬眼,而后怒气一点点盖住了惊异,春水凝冰,要比数九寒冬的时候更刺骨。
他沉下脸色,一字一句地道:〃叫他来见我。〃
那小内侍被他吓到了,躬身退了出去,外面便又没了声息。
谢别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气恼过了,而李言的现状同样令他忧心不已,朝中上下也不知现在是怎么样的情形……最可怕的莫过于李沦死了。
而李言已经没有第七个儿子了。
皇长孙才两岁,立他就是孺子婴,何况李澜确实是不傻的,他甚至还会自立太子,聪明得不能再聪明了。
谢别喝第三杯茶的时候门再次被打开,红着眼睛的李澜走在前头,后面跟着孟惟。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想起了宫人诳他入宫时拿给他看的那个梅花金锞子,最后一点侥幸的猜想都化作了飞灰。
谢丞相熟知掌故,太清楚有多少权臣是被人诳到宫中搏杀的,昨日他回府后又被急招入宫,虽然皇帝的私印可以足信,但他一贯审慎,倘若不是看到了孟惟的信物,是绝不会放心入宫的。
他心里一痛,痛过之后就是空荡荡地发酸发麻。谢别摩挲着左手上的戒指看了一眼孟惟,点了点头,说:〃很好。赐死李沦的诏书,看来也是小孟舍人的手笔了。〃
谢别用的是陈述的语调,根本不是问句。孟惟闻言忍不住攥紧了自己的衣袖,他的师相往日只会在调侃的时候叫他小孟舍人,他想说什么,可谢别说完就不再看他,而是径自望向李澜,两眼里都是怒气:〃陛下现在怎么样了?〃
李澜其实状态很不好,俊美如神祇的小皇子眼下微微有些发青,眼白上蛇一样爬着血丝,闻言十分暴躁地拉开一把椅子坐下,冷声说:〃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谢别站起身来走到李澜面前看着他,问:〃陛下是不是又犯病了?〃
李澜眼眶又有些红,他咬了咬牙低声问:〃你怎么知道?〃
谢别劈手就抽了他一耳光。
?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