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想复国》第29章


青年瑟缩了一下,脸色灰暗地点了点头。
穆崇玉有点难以置信,他回过头来与薛景泓对视一眼,却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平静神色,竟仿佛是早有预料的了然。
“弘卿?”穆崇玉皱眉问道,“难道你知道什么隐情?”
薛景泓并未直接回答,他扫了身后的山道一眼,道:“三爷,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既然他两个同是被追杀,我们就先带着他二人找一隐秘之处躲藏起来,再行问话也不迟。”
穆崇玉也正有此意。他一边在心内暗自思索,一边劝说两人随他们一同躲藏起来。
好在此地多丘陵山地,几人一路往林子深处走,绕了几转,才在一口洞穴里停住了。
鹰头寨的几个兄弟在洞穴附近小心地寻找了水源,穆崇玉则负手而立,一脸严肃地看着这两个自称被追杀的人。
两人看着穆崇玉神情,忍不住轻颤了一下。
穆崇玉见此,挑了挑眉梢,无奈道:“二位不需如此害怕。我要杀你刚刚在山道上便动手了,不需等到现在。”
“我只是想听一听实情。知道了来龙去脉,我们才好帮二位脱困,逃出奸人之手啊。”穆崇玉想温声安抚对方,然而隐隐可以预见的事实却让他禁不住绷得很紧,难以像平常那样和颜悦色。
宣王叔他,到底为何要向普通平民下手?穆崇玉难以想象出缘由来。他摇了摇头,长吸一口气,默默地看着两人。
这回是那长者最先绷不住了,他又是猛地扑到穆崇玉脚边,声音颤抖地道:“求义士救救我儿吧!”
他说得声泪俱下,叫穆崇玉听了,忍不住怒从心起。
原来,这长者姓陶,原本是临安一位颇有名望的乡绅,家里世世代代住在临安,积蓄了良田千亩,家财颇为雄厚。其子也就是这位青年数年前继承了长者的家业,不但把家业打理得井井有条,还开起店铺,成为富甲一方的商贾。
往昔,在北渝尚未挥师南下之时,临安虽是宣王穆渊的封地,可也受辖于南燕朝廷。而南燕并不行重农抑商之策,商贾与农民同样受人尊敬。故而这陶姓一家犹如似锦繁花,发展得蒸蒸日上。
可直到近几年,北渝的铁骑攻打过来,南燕政…权…覆…灭,过去的临安知府变成了如今的临安郡守,一切都大不一样了。
商贾成了最下贱的存在,他们临安以往最富庶的商贾就在这短短几年内,被高息重税打压得所剩无几。
而这其中,白渊默是唯一幸免于难的商人。他不但自身能躲过此劫,还能庇护临安郡的商人免遭灾厄。
这陶姓长者说到此处时,脸上浮现出一种奇特的笑意,那与其说是笑,倒不如说是包裹着仇恨的嘲讽。
想要受到白渊默的庇护当然要付出代价。这代价便是自此以后,听从他的差遣,为他鞍前马后,即便有危及性命之事也要在所不辞。
这本是相当公平的交易。陶姓父子本是商贾,当然明白商人重利,要想获得一物,必得付出相应的报酬。他们本无怨言。可直到当他们发现,自己被官府以重税兼并收走的千亩良田到了白渊默的手里时,才恍然大悟。
“官匪一家,官匪一家啊。”陶姓长者愤而叹道,“这位白爷原来本就是跟那临安郡守一伙的。先在背后强行兼并了我家地产,再装出一副慈悲模样收留我父子二人,让我儿替他卖命奔走。天下还有这般无耻的人么!我想这临安郡的大半商贾都是叫这位两面郎君给弄得家败业散。”
长者连连感叹许久,才继续说了下去。他父子二人自打发现这个秘密以来,就再不愿在白渊默的手下做事了。白渊默背景深厚,他们无望讨回地产,也就绝了这个念想,只求离开临安,到别处去白手起家,重新开始。可是连这一点要求,白渊默都不答应。
两日前,他两人以远乡亲属有病,要前去照看为由向白渊默辞行,白渊默当时假意答应,面无异色,可谁知当天夜里,他们就遭到了追杀。父子两人连忙仓皇逃跑。也是幸运,不知为何那些人追杀了一半就不见了踪影。可他们也不敢轻易跑出来,一直藏在这林子里,直到遇到了穆崇玉一伙。
薛景泓在一边听着,一边静静觑着穆崇玉脸色。他想起几日前夜间,自己被刺客追杀时,一路追着刺客而行,结果撞上了一对被刺杀的夫妇。那对夫妇当时他并未深想,现在想来却极有可能跟眼前的父子是一样的情形。只可惜那对夫妇没能逃得出来……
穆崇玉的脸上已经是一片阴沉之色。他眉头紧皱,衣袖下的双拳禁不住紧紧握住。
他本以为穆渊即便和他意愿相悖,即便容不得他,要利用北渝的追兵将他置之死地,可到底也该善待自己属地的百姓。当今天下,战乱不息,唯有江浙一带勉强未遭战火的侵扰,可虽无外祸,却竟有内灾!
穆崇玉只恨自己为何要来南寻穆渊!他此生最厌恶的便是叛国投敌之人,因为曾经的自己,就是如此愚蠢,又如此可憎地投向了北渝的牢笼。
而穆渊,竟然勾结北渝的贪官一起,压榨他南燕的子民!
此时日渐西斜,洞穴外的阳光仿佛失了力气一般,缓慢地在洞壁上爬行。洞穴里一时无人说话,唯见那老者愤懑不平的叹息声。
正当此时,有一阵嘈杂的脚步呼号之声想起,穆崇玉一惊,忙站起身来,却听见一道饱含欣喜的声音在洞外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天使们的支持,么么~
第27章 你是何人
原来是沈青!他当时和众鹰头寨兄弟遭遇追兵袭击时; 看那北渝追兵来势汹汹,还以为九死一生; 好在奋力突围一番竟得了生路,然后一路躲藏,顺着穆崇玉沿路做下的记号找到了这里。
“陛下; 北渝追兵既已发现我们踪迹,就绝不能再在此处停留。趁他们还未找到,我们得赶快离开才是。”沈青向穆崇玉恳切劝道。
穆崇玉沉默不语。他看向那对面色犹带怒容的父子; 心内却再次有一丝一缕的茫然泛上来; 然后逐渐汇拢蔓延; 犹如一片巨大的阴影覆盖在他的眼前。
北渝人不会给他留一丝喘息的机会,南燕人却还在这里自败根基。他这大半年以来的东躲西藏、四处逃窜,岂不成了笑话?
穆崇玉摇了摇头; 他恍然感到有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在他的血液中蹿腾; 一点一点地蚕食掉他身上的暖意。
“崇玉?”薛景泓看到穆崇玉变得苍白的脸色; 觉察到异样; 一个箭步跨上来扶住了穆崇玉的胳膊。
穆崇玉愣了一下; 他偏过头来看他; 想说自己没事; 半扬起嘴角,又觉得心中苦涩难言; 最终只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我们走吧。”
这乌泱泱的一群人便如潮水一般,迅速而安静地撤出了这个洞穴。只不过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疲倦。
他们一行人; 来临安时都满怀着希望,春风满面,短短一个月时间过去,竟然已是天翻地覆。
李元善仿佛踌躇了很久,终于站出来到穆崇玉面前垂首下跪:“臣……有罪!若不是臣识人不明,未体察宣王的狼子野心,陛下就不会险些落入奸人之手了。”
李元善年岁已高,这么多天的折腾使得他身心俱疲,然而此时他跪在地上,全然没有半分侥幸求饶之意,脸上只有一片深沉愧色。
穆崇玉低头看他,默默走过去将他扶起。
李元善是阁老一般的人物,如若是当年在金陵城中,他心中激愤,一定会连带惩治李元善,而如今,他自己都尚且看不透人心,又有什么资格去迁怒他人呢。
穆崇玉摆了摆手,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此事不能怪你”,便转过身去,继续跟着队伍前行。
山道对他来说并不难走。在黑云山时,他也算是见惯了那陡峭崎岖的山路,已经适应了。然而此刻,走在这并不十分艰险的山林之中,竟让他觉得仿佛耗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
他恍惚跟着大家走了很久,又恍惚仍在原地停留,寸步难进。
不知不觉地,已经到了日暮时分,残阳如血般铺洒下来,透过林间缝隙,刺得眼生疼。
穆崇玉他们来到了这片林子的尽头,前方有一条河流横亘在眼前,淙淙淌过,而在河流的上游,却是一片乌压压的兵士,正严阵以待地守在那里。
穆崇玉的视线在这群士兵身上扫过,然后蓦然落在了最前方那人身上。那人与其他兵将不同,并不穿铠甲披挂,反而是一身青缎衣袍,他骑马走在最前,分外显眼。
这个人,正是穆渊。
“陛下,我们中埋伏了。”薛景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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