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想复国》第30章


这个人,正是穆渊。
“陛下,我们中埋伏了。”薛景泓冷眼打量着穆渊,沉声说道,“定是沈将军闯出突围时被人跟踪而不自知,这才让他们堵住了去路。”
沈青见此情景,顿时追悔不已。可再追悔,也是徒然。对方既然早就铺开了这个局,他们无论再如何小心,恐怕都无从逃遁。
穆渊此时驾马过来,他眯眼轻笑,竟是一副亲切模样,仿佛身后的几千兵士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走到穆崇玉跟前一丈距离,微微低下头,笑道:“崇玉,你动作未免太慢了些,我等了你很久。”
穆崇玉凝眸看着他,面无表情。只是把手悄然放在了腰间的剑鞘之上。他身后,沈青看到,右手一扬,所有人都精神一震,一齐大喝一声,然后便是一片整齐的利剑出鞘之声。
剑光闪作一片,在夕阳斜晖的映照下令人心生寒意。
穆渊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挑了挑眉道:“你这是要和我刀剑相向?”
穆崇玉终于有了反应,他唇角微动,神情似是嘲讽:“不是宣王叔要对崇玉赶尽杀绝么?既然如此,崇玉便只好在此决一死战。”
“崇玉,我是在救你!”穆渊收起那副亲切模样,他眉头皱起,口吻变得不容置疑:“只要你肯跟我回去,我可以保证,这些北渝追兵绝不会伤到你一分。”
他说着,稍稍侧开身子,有意无意地遥指了一下身后肃穆整装的士兵。
那些本来见到穆崇玉便穷凶极恶的追兵,此刻竟然安然地立在那里,听候穆渊的差遣。倒是奇了。似乎真如穆渊所说,只要他一声令下,这些士兵便不会再对他穷追不舍。
可相反,若他的表现不能叫穆渊满意,眼前短暂的平和想必就会被立即撕破,血光会代替这漫天的斜阳,洒遍这条淙淙东流的河水。
穆崇玉却是缓缓地笑了:“宣王叔,崇玉的留书你没看到么?既出穆宅,就绝无回头之路。更何况,”他停顿了一下,声音陡然低沉起来:“宣王叔这样的人,崇玉恐不能与之为伍。”
“我这样的人?你这是何意?”穆渊眯起眼,冷声问道。
穆崇玉是什么样的性格,穆渊再清楚不过。即便有人惹恼了他,他也不会口出污言,当面责骂对方。而眼下,他却意有所指地说自己这样的人“他不能与之为伍”。
穆渊心下一沉,他抬眼往穆崇玉身后站着的一众人等上掠过,想找出蛛丝马迹,目光扫过人群中的两个身影时,却冷不防微微一愣。
是那两个不听话的弃子。他心里登时闪过千思万绪,瞬间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定然是这两人对穆崇玉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他脸色黑沉,挥了挥手,招来一个小将,俯身对他耳语了两句,才又转过头来,按压下心头情绪,面无异色地看着躲在人群中的那对父子。
既是不听话的弃子,多留半刻也是累赘。
那父子心有所感,目光不小心触及到穆渊直直盯过来的视线,忍不住浑身一颤,更往里缩了缩,试图掩住身形。
穆渊讥诮地一笑,他恍若漫不经心地移开视线,重又把目光投到了穆崇玉身上,眼底郁色又加重几分。
他从不会为自己做下的事去解释什么,因为那终将被证明是对的。只不过,如今他却不能不让穆崇玉明白,他到底该和谁站在一边。
“崇玉不愿与我这样的人为伍?”他故意重复了一遍,猛然把目光投向穆崇玉身侧的一个人,厉声道:“那你就甘愿与他这样的人在一起,受尽蒙蔽和计算?”
他长袖一挥,从袖中甩出一把剑来,寒光凛凛的剑尖直指向一丈外的薛景泓。
穆崇玉怔愣了一下,他下意识地也转过头来,看着身边的这个人,面露疑惑。
薛景泓没有作声,只凝眉望着穆渊,手心里却已是浸出了一层冷汗。
难道仅凭着一块玉牌,穆渊就在这短短一天之内调查到了他的身份?
然而眼下这情势已容不得他去慢慢思索,因为他感觉得到,穆崇玉看着他的目光里已染上了几分怀疑。
“崇玉,我记得我曾经提醒过你,叫你不要轻信此人。可你却没有听我的,仍然执迷不悟。”穆渊驾马逼近,那剑尖似乎离薛景泓又近了几寸。
“今日我便告诉你,这个人的真实身份。”他冷笑一声,接过身边小将递上来的玉牌,扔给了穆崇玉,道:“他根本不是什么邹淳手下的前锋,而是北渝皇宫中人!”
“一个北渝宫中贵戚,却隐姓埋名、改头换面到你身边。其险恶用心,一想便知。恐怕这北渝的追兵便是他这奸细引来,要夺了你性命,好回去立功啊!”
穆渊说得像模像样,可穆崇玉已无心去听。他的心神已全部被手中的玉牌吸引了。
这块玉牌确实是北渝皇宫中所有,尤其是那个篆书所刻的“渝”字,稍微一查,便能知是北渝宫人出入令牌上特有的标志。
可有一点,却是连穆渊也没能注意到。这玉牌边缘,雕刻着一只苍鹰的纹样,鹰是这塞外民族的图腾,雕在玉牌上只是浅浅的几道流线花纹,南燕人一般不识。
可穆崇玉却对它无比熟悉。他曾经无数次地从一个人的身上见到过这种标识。
就仿佛一盆冷水浇灌而下,穆崇玉感到自己的手指都有些颤抖,他把那玉牌攥紧,然后猛然抬起头,看向薛景泓那张戴着面具的脸,一字一句地问:“你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大戏要开场了~
明天作者菌一上午课,下午又要被抓去听讲座,估计更新要迟了……可能要到晚上,或者夜里,遁走……
第28章 渔翁得利
对面的人没有回答; 他的喉咙上下滚动了一番,然后终于张了张嘴; 吐露出来的声音格外沙哑:“我……”
他想说“我不会害你的”,他想说“我没有把追兵引来”,他想说“我只是想在你身边看看你”……然而所有的话在触及到穆崇玉的眼神时; 都全部梗在喉咙,沉如千钧,叫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穆崇玉那双黝黑无比的眼眸里; 清晰地印刻着对他; 对薛景泓的仇恨。
夕阳的最后一缕光晖无情敛去; 料峭的春寒随风泛起,河水波涛翻滚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穆崇玉从腰间抽出佩剑,用剑尖缓缓指向薛景泓的脸; 不带一丝感情地道:“你若是不肯说; 我只有亲自挑开你的面具; 一辨真相了。”
他的剑尖一寸一寸地贴近薛景泓的面具; 手腕却在微不可见的颤栗。心底的预感却愈发强烈地叫嚣起来。
这个人一定是他; 一定是!
虽然他几乎从未露出过破绽; 也从未显示过他的真容; 可这段时间以来,这个人在自己身边的种种痕迹; 种种若有似无的熟悉都在此刻,犹如这天际黑白交缠的云霞,越发明朗起来。
穆崇玉恍然忆起昨日夜间; 从穆宅仓皇逃出之时,他听到的那道熟悉的声音,恍然忆起对方曾经问了自己什么——“你当年到底是如何从北渝皇宫之中逃出来的”。除了那个人以外,还有谁会对这件事格外关心呢?
穆崇玉深吸一口气,那本来轻盈柔韧的佩剑仿若突然之间,变得无比沉重,让他的手腕晃了又晃,才终于触到了那面具的边缘。
“弘卿……得罪了。”他微微敛下双目,声音轻得微不可闻。
“刺啦”一声,剑光闪过,只见那面具陡然被劈成两半,摇摇欲坠地掉下,滚落在泥土里。
面具下面露出了一张十分怪异的面孔。那上面疤痕纵横,虽则可怕,却能发现不对劲的地方——有褶皱从那人的耳根、鼻梁处浮起。这分明又是一张面具。
薛景泓苦笑一声。自昨晚从穆宅逃出,时间仓促,他未能来得及整饬脸上的假皮面具,导致漏洞频出。眼下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根本无从遮掩。
既无从遮掩,那他便认了吧!
薛景泓一动不动地凝视着穆崇玉,嘴角竟浮现出一丝放松的笑容来。他缓缓道:“没错。崇玉,是我。”
他的手抚上自己的耳后,稍一用力,便见有一张假皮从他的脸上被渐渐撕开,然后终于露出了真容。
那是一张俊朗的脸庞,高鼻深眼,有着塞外人的深刻特征,脸上也十分光洁,除了下巴上淡淡的胡茬外,并没有一丝疤痕。可这却正是穆崇玉最熟悉,也最不想看到的一张脸。
穆崇玉只觉气血上涌,往事种种如潮水一般涌来,铺天盖地。他忍不住踉跄着倒退了一步,手中的剑却是颤巍巍地,猛然架上了薛景泓的脖颈。
“你……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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