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草师爷》第93章


根根寒毛,转眼望去,面无表情的许孟正如一道幽魂般立在县衙的角落处。
傅云书一只手悄无声息地伸进袖子里捋了捋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道:“许县丞怎么对一个佃户的事情知道得这么清楚?”
许孟道:“因为在大人赴州府公干期间,这个李佃户已数次前来报官了,都是由下官负责的。”
傅云书问:“未曾得出个结果吗?”
许孟道:“李佃户称李父生前曾再三叮嘱,身后财产全部归于李佃户本人,可他兄长却仗着自己家大业大,将李父的遗产全部强占。本应将李佃户的兄长传来当庭对质,可前他兄长却一直不在九合境内,因此只好安抚李佃户,让他等他兄长回来,再一并升堂。”
“嗯。”傅云书点了点头,道:“传李佃户。”
没一会儿一道瘦弱的身影便连滚带爬地窜进来,趴倒在傅云书的公案前嚎啕大哭,“求青天大老爷为草民做主哇!”
“有话好好说,瞎嚎什么?!”一旁立着的衙役怒喝道。
李佃户顿时收了哭声,瑟瑟发抖地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张满是青紫伤痕的脸。
傅云书眉头一皱,问:“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李佃户嘴一撇,又哭起来,“是草民那杀千刀的哥哥命人打的!”
傅云书假装自己不知道前情的样子,问:“既是你哥哥,为何要命人打你?”
李佃户又眼泪汪汪地把事情讲了一遍,与许孟所言无二。李佃户抽抽噎噎地道:“听闻我那杀千刀的大哥昨夜终于从外地回乡,我按捺不住,一大早就去敲他家大门,谁知几句争执不下,他……他就命人打了我……”
“岂有此理,朗朗乾坤之下竟敢仗势欺人,”傅云书一拍惊堂木,“来人呐,将李佃户之兄押来公堂!”
九合县衙役手脚麻利,没多费多少工夫就气势汹汹地把人押来,李佃户之兄与他五官颇为相似,气质却天差地别,瞪着眼睛梗着脖子,一副破泼皮无赖相,看也不看端坐公堂的县太爷一眼,张口便骂:“他奶奶的!你们还有没有王法?老子啥事儿都没犯,凭什么把老子带到衙门里来?!”
傅云书冷冷地道:“堂下何人喧哗?”
李佃户兄长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老子姓李,九合李天霸是也!”
“李天霸,”傅云书道:“你看看这人是谁?”
他一指跪在一旁瑟瑟发抖的李佃户,李天霸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怒目圆睁,往地上啐了一口,破口大骂:“我去你奶奶的,我说今儿个怎么莫名其妙地倒了霉,原来又是你这个灾星在作祟!李天柱,老子本来念在与你好歹是一母同胞留点情面,看来今天不把你活活打死你这皮痒的毛病是好不了了!”说着,他一个箭步冲到李天柱面前,举起沙包大的拳头就要往人身上砸,李天柱顿时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跑到许孟身后嚷嚷:“大人救我!”
这飞来横祸砸得许孟也是反应不及,眼瞅着拳头就要落到自己身上了才慌忙逃窜,看着傻愣在原地的衙役们气急败坏地喊:“你们都死了?!还不快把人给我按住!”衙役们这才如梦初醒,一股脑地冲上去把李天霸扯住。
公堂乱成一团,傅云书的脸色愈发阴沉。等到衙役们终于七手八脚地把人制住,他用力一拍惊堂木,喝道:“公堂之上岂能容你这样放肆?!来人呐,将李天霸拖下去,以扰乱公堂之名,杖十棍!”
令箭一落地,同样看李天霸不太顺眼的衙役们顿时齐应“是”,然后强行拖着人下去了,李天霸一边手脚扑腾一边嘴还不肯服软,骂着“狗官”、“小白脸”诸如此类让傅云书越听脸越青的话。
见那莽汉被拖下堂去,许孟和李天柱这才松了一口气,从柱子后绕了出来。李天柱瑟瑟发抖地朝傅云书作揖,“多谢县令大人相救。”
傅云书略一摆手,并不答话。
堂外噼里啪啦一顿板子砸肉声,伴随着李天霸中气十足的惨叫,听得堂里的人都默默堵上了耳朵。过了一会儿,两个衙役拖着已经被打成死狗的李天霸回来,往地上一扔,冲傅云书行礼道:“启禀大人,行刑完毕。”
“李天霸,可还敢撒野?”傅云书问。
先前还耀武扬威的李天霸此刻已哭成了一个泪人,全然不复之前的嚣张气焰,眼泪汪汪地道:“不敢了大人……小的不敢了……”
“很好。”傅云书一点头,道:“你弟李天柱状告你抢夺父亲遗留的家产,你可有话说?”
李天霸额前怒火又窜起,他抬手狠狠地一抹眼中泪水,瞪着跪在一旁低眉顺眼的李天柱说:“他放屁!”
许孟幽幽地道:“公堂之上,注意言辞。”
李天霸一噎,改口道:“大人,他胡说!家父临终遗言,家产全部归我,不给李天柱分毫!”
李天柱也忙道:“大人,小人所言句句属实!老父亲仅有李天霸与我二子,我们年幼丧母,是老父亲一把屎一把尿地把我们辛苦养大,从无偏心,怎么可能临了却将家产全部给了他一人呢?”
“你个不要脸的畜牲还知道老爹养我们不容易?!”李天霸一个激灵似要从地上爬起再打过,被眼疾手快的衙役又一把摁了回去,“动什么动?老实点!”李天霸只好趴在原地恨声道:“老爹从不偏心,为什么遗产一厘都不给你你心里没点逼数?!”
傅云书道:“那么李天霸,你便说说,为何令尊不给李天柱遗产?”
“还不是因为他自己太混蛋!”李天霸怒道:“老爹走前一年瘫痪在床,是我和我媳妇儿每天端屎端尿地伺候着!他自己倒可好,非但没来病床前待过一天,还每日进出赌场妓院,还趁我出远门时,将父亲家中值钱的物件都拿去卖了!老爹人是不行了,可脑子还没坏,会把钱留给你这个不孝子才怪!”
“你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李天柱也气得脸红脖子粗,“九合县谁不知道你李天霸的臭脾气?说你在病床前伺候了老爹一年?这话说出去三岁小孩儿都会笑掉大牙!孝敬老人的时候从没见过你的影子,净知道在外头待着,说是在做生意,谁知道究竟在哪儿鬼混?趁我下地干活的时候溜进老爹家里,我一回来老爹人就没了,还敢嚷嚷说老爹死前把钱全留给了你,我还怀疑是老爹的死跟你有关呢!”
李天霸大骂:“我让你他妈满嘴屁话!”“腾”地站起身来抬脚朝李天柱踹去,所幸李天柱早有防备,一溜烟地跑了,又窜到许孟身后,紧紧地揪住他的衣带哭喊:“大人救我!”
许孟抬起一脚将他踹出去,“给我滚!”
李天柱被这一脚踹得摔倒在地,正趴在李天霸面前,李天霸如见了鸡的老虎,一个猛子正要扑上去,又被随后赶来的衙役们七手八脚拖住。
眼看公堂再度乱成一团,傅云书深吸一口气,大力拍着惊堂木怒喝:“都给我住手!”
好不容易又将几人压制下来,傅云书颔首冷声道:“你们各执一词,可有遗嘱作为凭证?”
两人愣了愣,倒是难得异口同声地道:“没有。”
第86章 采生门(九)
李天霸道:“老爹生性抠门; 院子买得特别远; 周边没几户人家。”
李天柱道:“而且老爹脾气不好,没几个人能跟他处得来。”
“也就是说……”傅云书一手撑着下巴幽幽地道:“你们二人都是空口无凭了?”
两人一静; 随即又叫嚷起来——“大人!父亲走前确实叮嘱将遗产全部给我; 千真万确!”“大人!父亲绝不可能留下这样的遗嘱; 一定是他撒谎!”
傅云书摆了摆手,示意二人安静; “李天霸; 既然如今令尊的遗产全数在你手里,那么你便讲讲; 令尊到底留下了多少东西?”
李天霸坦然地道:“就那座破落院子而已。”
傅云书问:“当真?”
李天霸道:“当真!”
李天柱忽然阴阳怪气地道:“那么偏僻的一座破落院子; 才值几个钱?大哥家财万贯; 竟也死抓着不肯放手?”
“对啊,”傅云书跟着问:“既然只是一座破落院子,李天柱清贫,你富裕; 干脆赠与他又如何?”
“大人您有所不知; ”李天霸道:“李天柱他嗜赌如命,老爹临终前千叮咛万嘱咐; 绝不能把咱家的老院子给了他,否则怕他扭头就卖了换钱进赌坊; 我虽不稀罕; 但既然是老父遗命,自当遵从。”
李天柱面目忽然狰狞; 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遗命遗命又是遗命,说到底老爹走的时候只有你在身边,死无对证,如今他走前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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