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天一色_禅狐》第43章


沈笑捞住月湛清,将人抱到莲禾登屍首附近,摸出那支红珊瑚簪放到月湛清手中握牢,然後覆上一吻微笑道:「真有点舍不得你。不过看来,这才是我必然该走的道路。」
沈笑将法器放到月湛清身旁以作结界,然後跑向云海纵身跃下。妖物如浪涛袭卷上峰顶,所有碎屍残骸全被淘洗,眼看月湛清也难以幸免的要被撕开胸膛沦为食物,高空射出万丈金光照耀峰顶,妖魔们再度消融其中,如同短暂幻影。
沈笑那一手力道不重,月湛清这麽一个年轻力壮的男子倒下不一会儿就醒来。悬崖峭壁上,月湛清独自伫足凝望深渊,怅然若失低喃:「骗子。」
在他身後遍地腥红,树上还挂着断肢,除了新鲜血肉的腥羶更有浓重妖气弥漫,月湛清却是这里唯一活口。
他握着红簪久久无语的站在凛冽寒风里,心冷,好像死透了一样。曾有那麽一个时刻,沈笑和他相倚在危命之际,他那时候想如果跟喜欢的人殉情也挺不错,谁都不孤单。他没伟大到牺牲自己,也没小人到推沈笑送死然後自己逃命。
千算万算都没想到沈笑临时讲了那荒唐无比的传说,牺牲了自己。被留下来的人又算什麽?
「你临死时想的是我,还是成仙?」月湛清嗓音沙哑,终不得解。他将发簪扔下深渊,迳自下山。
* * *
桂元洛尾随白道尘脚步下山,下山固然累,仍是比上山轻松。他们发现一间貌似荒废的茅屋,便暂借一宿。夜幕低垂,室外风声犹如鬼哭,室里一灯如豆。桂元洛看白道尘将乾草铺整好准备歇下,一双眼紧瞅着他。
「怎麽了?」
桂元洛答道:「我觉得我见过那人。」他指的是月湛清。
「也许曾在哪儿错肩而过罢了。」白道尘知道忘情咒的效力因人而异,有的人遗忘三天,有人一忘便是三年,也可能再也记不起来。
此咒不影响一个人学习过的事,只蒙蔽情感,但只要记起一人,咒力就会彻底消退。白道尘不想冒险让桂元洛记起月湛清,拿起剑鞘对其施法打在桂元洛後颈加强咒力。
桂元洛被打完一脸无辜的瞅着人,问:「你是谁?」
「我是你师父。从小教养你长大的人,白道尘。」
「噢。师父。」桂元洛恍惚点头,挠颊疑问:「这里好冷,我们在这儿做什麽?」
「这里是中界山,我们师徒上山祭祖,顺道取新的应灵石。你遇上了不好的事,为免你难受,为师才给你下了忘情咒。」
桂元洛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附和道:「我知道应灵石,也听过忘情咒。不过是什麽不好的事非让我忘记?」
「你惦记着不该惦记的人。」白道尘避重就轻带过某些事,只道:「还遇上殭屍,你被她咬後屍毒入心,跟着成了殭屍。」
桂元洛无措的摸着身体,拍拍脸颊,狐疑的说:「可我身体不僵啊,怎麽会是殭屍,不、不是的,我不当殭屍,师父救我。」
白道尘被徒弟挽住手臂,他将灯火搁在一旁,轻拍他手背说:「不怕。虽成了殭屍,但没丧失人性,往後你可以饮兽血维生,不伤及无辜就好。为师毕竟是人,早晚有一日法归道山,到时还有你在,我会把悬恒派的秘术道法都传授给你,不用害怕。」
桂元洛仍然摇头,单纯浮现一个念头,脱口讲道:「师父你别留我一人。不如……我咬师父?」
白道尘眼神立即沉冷,桂元洛吓得噤声,不敢再多言。
「你若咬人我必收了你。」
「徒儿不敢了。」
「既然都到这儿,趁此时是中界山的道无量之期,就在这儿住下修习道法秘术。」
「是,师父。」
「那睡吧。」
桂元洛乖顺躺好,白道尘熄了灯火,仍看见黑暗里一双明亮的眼眨动,是桂元洛还瞅着他。白道尘不由得忆起从前刚带回这孩子的时候,因为桂元洛每晚梦魇,月湛清哄不了,因此他每晚都让桂元洛和自己同睡一床,哄着他安睡。
那时他觉得桂元洛个性早熟,但偶尔还是在睡梦里撒尿,隔天哭着道歉,又被月湛清笑,他也不怪桂元洛,直到有天桂元洛红着脸说不再和他一起睡,他才让其独立。
现在这样彷佛回到那时,徒弟依赖着他,而他舍不得让这孩子太快独立。
「师父,我从小就跟着你麽?」
「嗯。那年你大概七岁,举目无亲,我便把你带回芜阳镇收作弟子。」
「呵、呵呵。」
「你傻笑什麽?」
「我也说不上来,只觉得当你徒弟真好。」他其实是想,有哪个道士生得这般清隽好看,他虽然谁也记不得,但一见白道尘就觉得自己非要跟着这人不可,再也不想走。
「师父,你今年贵庚?」
「过了年就快三十七,问这做什麽。」
桂元洛挪动身子挨近师父,喜孜孜的说:「是麽,师父真是驻颜有术。师父,我不会乱咬人的,可是你有天要是离开徒儿,徒儿肯定伤心死的。」
「有什麽好伤心。谁都会有天人五衰。」
「……可殭屍没有呀。」桂元洛失落嘟哝:「殭屍不会。师父狠心留我一人看尽世间生老病死,就是不肯陪我麽?」
白道尘其实也想过这些,说不心疼是骗人的,但他不允许自己的弟子咬人吸血,自己更不能破例。思忖良久,这才稍微放软态度告诉他:「你若愿意等,为师修道有成之後便回来找你,伴你日夜。」
「呃,师父是说等自己死了之後再炼尽阳魄,成了仙人,那、那徒儿不就得等个几十年或百年以上?」
「睡吧。别净想这些事,庸人自扰。」
桂元洛闭上眼,脑袋还是不听使唤的运转,他就是不明白为什麽师父非得等到修炼成仙才肯考虑和他作伴,直接让他咬一口不成麽?大不了他不吸血呀。但这只敢在心里想着,再讨论下去,师父定会生气,刚才师父的那一眼把他吓傻了。
师父说话语气斯文,嗓音温醇平和,连神态都平静淡薄,只是稍稍抿唇歛起眼眸暖色,就变了个样,眼色凌厉慑人,不怒而威就是这样吧。
荏苒又逢春,浮云翳合间,比翼鸟双飞於天。此景若在南方定会引起轰动,要说那是君主恩德载天载地,一群人大惊小怪的穿凿附会。但对北方人来讲,这种鸟虽然不常出现,但也没什麽大不了。
至少月湛清在这北方异族当起裁缝的几个月里,就看了这比翼鸟飞过四次。第一次见到时他讶异的指着问人那是什麽,别人笑他大惊小怪,第二次他仍然惊奇不已盯着双飞的鸟儿猛瞅,第三次反应淡了些,到第四次仅瞄过一眼就算了。
自离开中界山後,月湛清到北方当起这一手落,即裁缝师。心里不管怎麽想,做人还是得吃饭讨生活,他已非悬恒派的人,没打算继续以降魔伏妖为己任,於是将另一项技能拿来讨口饭吃。
北方多妖异,指的不光是妖魔鬼怪,也统称这些非帝国子民的异域人,他们也被称作妖夷,有自己的传统习俗,文化及信仰。只不过南方人瞧不起他们而已,便称之为妖夷,甚少与之往来。
这些民族彼此有联姻或通商的关系,就好像许多兄弟姐妹,有玩在一块儿的时候,也有结夥打架的时候。
月湛清对政治或经商兴趣不大,只求温饱,唯独本性难移。
「曲家的小姐是麽。」月湛清听到外面人在招呼,俐落的将赶制的衣裳包装好送到外头,果然是曲家的千金,而且这回连妹妹也来了,姐妹俩长得很艳丽,个性不比南方姑娘温良和善,却是月湛清喜欢抬杠的类型。
「曲小姐,你上回订的衣裳都做好了。要不要先试穿看看合身不合身?」
曲家大姐单手插腰,回道:「在这儿试穿,我看你这个南方人是想占我便宜吧。要知道在我们部族的姑娘要是被看到身上的刺青就得嫁,万一被你看到怎麽办。你如不娶,我可是会杀了你的。」
「那就娶啊。」月湛清把衣裳递给那对姐妹,「认真」的抬杠。这成了他消磨时光的一种方式,虽然这儿的人刚开始讨厌他轻浮爱开玩笑,但相处下来又觉得并非歹人,渐渐有了些熟客,还会不时跑来和他闲聊,光顾生意。
就好像以前在芜阳的时候,有个香梦兰和臭脚和他一起玩,还有那些熟识的街坊邻居。只不过月湛清已经不打算再回芜阳。
曲家小妹疑问道:「月哥哥,听说你只给女孩子制衣是麽?」
「听说你不常出门,是不是想见识我多俊俏才跟姐姐跑来的?」
「讨厌死了。你快回答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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