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_植鄰》第6章


望你能明白,木已成舟,晋光就必须死!他活着迟早都是个祸害,他要是真去了楚国还好,齐国大军已退,楚国自顾不暇,可咱们的西邻秦国可是虎视眈眈呢!他要是落在秦国人手里,秦公就师出有名了!”
荀惠惴惴不安地听着,一句话也不敢说。
“相国不必害怕,起来吧。”赵绪收敛了怒气,理了理衣襟,语气又变回柔和,“寡人是信任相国才与相国说这些,寡人还希望相国能替寡人办成一件事。”
荀惠战战兢兢地坐起身来,低眉顺眼:“但凭君上吩咐。”
“虽说路险难寻,但晋光终究还是出了冰凌关,寡人就不得不追查到底。寡人此前修书给楚国世子问晋光的下落,料想他必不肯轻易承认,你是一国之相,足以代表寡人的决心,寡人想要派你去出使楚国,替寡人向世子表明利害,明察不得也可暗访,务必要找到晋光的下落。”
“是……”荀惠认下这件任务,不管怎么说,能有这样的机会去楚国,就已经是求之不得的了。尽管知道赵绪是在利用他,可山高路远,一旦身在异国他乡,再铁腕的君上也管不着他了。
毕竟他的内心里,是深切地希望晋光还活着。
作为晋国宗室仅有的余脉,也作为他荀惠一向倾慕的人。
第6章 一望成痴不负明媚,两相对坐为虑黯然
晋光幽幽地睁开眼,明媚的阳光晃在眼前,眨眨眼,模模糊糊的景象渐变清晰,迷迷糊糊的脑筋也似乎回归了正轨。
虽然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但已经可以确认不是在牢里了——仲约果真来救他了吗?
不,不仅有仲约,他印象中,还有一个女人的声音。
想不起来了,只觉得,好熟悉。
静静躺了一会儿,似乎又能控制自己的行动了,晋光试着偏过头,屋子大得空荡荡的,雕窗含景,一丛新枝被分割成好几幅“画”,嵌在门墙上,分明已经能看见新绿了。
年年人不同,新绿却总是如期而至,那才是最有活力的东西,年年都来拯救这死气沉沉的世界。
可是新绿一发,冬花就要凋谢,那装点过冰天雪地的红梅,也迎来了生命的尽头。余光扫到几案上摆好的梅瓶,尽管主人侍弄得非常精细,却也留不住即将颓靡的灿烂。
看久了就有些累,晋光闭上眼,黑暗再次诱惑着他,意识断断续续。
他听见门开了,有人走近来,拨弄着梅瓶旁的博山炉,不知是添了火还是添了香,立刻就有幽幽的药香弥漫开来,比一般苦涩的药味不同,闻上去很是舒服。
那人坐在了他榻边,素手微凉,抚上他的额头。累极了的神经似乎又被这一触活跃起来,晋光有些紧张,努力保持着呼吸不乱,任那只细嫩的纤手留恋他的脸颊不肯离去。
抚过他脸部的轮廓,这张脸虽不如那天那般吓人地面无血色了,却依然看上去苍白而脆弱。
“光公子……还从来没有像这样过呢……”这次他听清楚了,是芈风的声音,重叠上天牢里的那个女声,尽管听上去比五年前成熟了不少,却也不至于会听错,“光公子尽管一向沉静,却永远精神爽朗,在学宫里辩退生徒是这样,信马徐行时更是这样。”
一句话又把思绪拉回那时候去了,那是楚国的黄金时代,其实也是晋光的黄金时代,他自己恐怕还不清楚,芈风却是实实在在看到了他有时不经意的举动也能牵动京华少女们萌动的春心。那年阳春三月,宗室的踏青之处拉上了围栏,京华的少女们便一窝蜂地跑到锦河边去。这普普通通的皇城护城河边从没这样热闹过,一切的起因只是既不愿意闷在学宫辜负春光,又不愿意跟随宗室处处拘束的公子光一时兴起骑马到这河边晃悠来了。芈风偷偷从宗室的队伍中溜了出来,混在平民少女中,围在南岸看北岸的单人匹马,那时的公子光骑在通体雪白的马上,从容不迫,踏花而行,有如天神下凡。于是开始幻想能靠在那小天神的怀里,同乘这一匹天马,方不负这明媚暖春。
“我大概,就是在锦河边意识到喜欢上公子的吧?哥哥总说我一望成痴,我也知道,那时公子一定没有看见我……”
才不是这样!晋光想说什么,却没有力气说出来。那个时候,他时不时投去南岸的目光其实是在寻找着人群中熟悉的身影,他看见小小的芈风站在人群中,没有跟着一起喧闹,而是安安静静地远望,像是出离了人群,遗世而独立。乱花迷眼中,竟觉得看见她就能安心,所以忍不住不断地回眸,所以也妄想能把这小公主抱在怀里,同乘这一匹马,方不负这明媚暖春。
南岸的少女们遥望北岸的公子,北岸的公子也时不时在遥望南岸的少女,也不知谁才是谁的风景。
“光公子一向是那样优秀的人,虽然有能接触到的温柔,却总感觉若即若离呢……我也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再会,以前有什么想法现在倒也都看淡了,越发地觉得,其实人生诸多变数,连各自安好都成为奢求了啊……”
这话说到晋光心里去了,如果说他在芈纯身上找到了第一缕暖意,那么芈风的话无疑如暖春的阳光,穿越时间暖暖地将他这一颗被冻得冰冷的心融化。就像得到了新枝接触到春阳发出绿芽的那种力量,晋光努力在黑暗与光明的夹缝中无声地挣扎着。
芈风不安分的手僵在了晋光的左肩上,那里裹着一层厚厚的布,布下面是她不敢看的伤口。那明显是被兵器划出的伤痕,在半愈时又崩裂开来,足以见当初的深可见骨。尽管已经从芈纯那里知道了他变成这样的缘由,可每每看到这骇人的伤口时,心还是会揪痛。
“我真的希望,真的希望光公子能一切安好,希望光公子能好起来……”芈风的手在那道伤口之上握成了拳头,低头苦笑,“以为每天来多跟公子说说话就能唤醒您,看来是我高估了我自己。”
她带了苦笑的声音激得晋光心里泛酸,她总是把罪责归于自己,这一点不能不让人心疼,晋光的心也不是铁打的,愈加强烈的动容让他挣扎得越发用力。
“其实我也没有想好到底要怎样面对公子,我也不想让哥哥来胁迫公子,公子想要什么,自然该由公子自己决定……”说到这里,她的声音顿了顿,往后的声音就变得有些涩,“希望公子原谅我的自私吧……”
一滴泪无声无息地落在了他的手背上,就像一粒春雨滴入湖心泛起涟漪,晋光眼皮一颤,乘着这股力量,猛地睁开了眼。
胜利了!
不知哪来的力气,他竟然伸手拽住了正要转身离开的芈风,把那细瘦的手腕握在掌心里,对这下意识的动作,他自己也是一愣。
芈风愕然回头,泪还含在眼眶里,难以置信他真的醒过来了:“光……光公子?”
“为什么渴求原谅呢?你没有错!”晋光一口气说完,抚着起伏不定的胸口喘着气,真正想要立刻说出的三个字却清清楚楚,“谢谢你。”
晋光醒过来了,这对于公私两项事务缠身的芈狐来说可是大事。妹妹高兴得忙上忙下,十余名医者干脆就住在了思光殿附近,念及他的病情,芈狐也只去看过一两次,回回欲言又止,连晋光也看出他有话要说了。
到了第六天上已经能自如地说话,就算芈狐不来找他,晋光也要拜托人去找来芈狐了。毕竟他踏过千难万险来到楚国,初衷是为了他的大计。
特意派了芈纯去把芈风支开,芈狐在这天午后进了思光殿来。
“真是对不起啊,我那时都气疯了,从我知道妹妹那样追求你时就快疯了,疯了这许久,看到你居然一脸淡然地回来站在我门口,就恨不得冲出来撕了你……”怎么听都不像是诚心道歉,芈狐一脸别扭地坐在他榻边,抱着手臂说得痞里痞气。
“既然不情愿,何必向我道歉?”晋光忍不住怼他,在收到芈狐瞪过来的白眼时才又改了口,“好啦,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你要是敢有什么事,我妹妹还不寻死觅活地跟着你去了?”芈狐嘟囔着,卸去了由气愤催出来的威严与气派,就还像当年那个小男孩。
谁会想把自己弄成这样?他是这样的身不由己,连个承诺也不能轻易地给,晋光暗自苦笑,轻推了推得寸进尺靠了过来的芈狐:“我有正经事要跟你说。”
“巧了,我也有正经事要跟你说。”芈狐挑了挑眉,“你先说吧。”
“不用谁先说,我猜咱们要说的是同一件事。”晋光严肃起来,“现在我的身上,就只是牵连着这么一件大事吧?”
芈狐不置可否,只轻哼了一声道:“你的事,仲约已经告诉我了。正好楚国已经收到了新任晋公的国书,我也收到了来自新任晋公的亲笔信。”
“我就知道他不会善罢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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