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春》第8章


钱福道:“概言之,随心而动率性而为即是先生之道。”
……
一问一答时间快速流逝,对于钱福的学问,徐秀认为就是在王守仁集陆九渊学说之大乘并进一步提出自己知行合一,致良知的王学思想前的陆九渊心学的一种历史发展必然的过渡阶段,从而形成自身学说。
这并不是说钱福的学问不好,反而当得起一句当世大儒。
和王守仁比自然比不了,但要知道,只有在全面掌握传统儒学理学方面知识的情况下,才可能形成自己的学说开宗立派,而更多的人就算全面掌握理学,也只能称一句道学先生,这不是一个等级的。
只有精通理学及其他儒学学派,并有自己见解的,才是大儒。
有些儒学思想上的东西,徐秀了解的很多,比钱福更加先进,但这不是他的东西,他固然可以说出惊世骇俗的见解,却无法形成自身的学说体系。
王守仁从早期,中期到晚期,他的学说是一脉相承的,进一步进一步进一步的凝炼,王学到最后可以用致良知三个字概括,这是王守仁的圣人地位,他一辈子所做的学问凝结到最后就是致良知,知行合一到晚期也被王圣人凝结进了致良知。
这一点,是徐秀不可能做到的,毕竟就算阅读量再大,也不是一个真正伟大的哲学家。形不成自己的东西,也没那个记忆去一字不差的复述出来。而这时代若没有庞大的儒学知识及对自身学说的融会贯通,是挡不住别人的质疑的,成为笑柄。
…………
“啪!”
徐秀深深的吸了一口,强迫自己不要发怒,毕竟钱福已经说了很多了,却还是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
表情严肃的道:“先生,我很感激您的讲学,但学生现在急需的,难道不是写时文吗?”
“啪!”
喝水差点背呛住的钱福怒道:“你天天敲桌子究竟想干什么,小赤佬,你有我这样个先生还不知足,一点尊师的礼仪都没有,不知礼的野蛮人,不孝徒,先生快被你气死了。”
“先生您是当今时文的两大家之一,难道您不该指点一下我时文?我考不上秀才,面上挂不住的可不是我!”
“你以为先生会在乎这种虚名吗?”钱福哼了一下,转身就走。
徐秀一拍额头,钱福是真不急,考不上秀才就考不上,对他而言一点区别也没有,急的只能是自己,徐秀跟在后面拉住他的衣襟摇了摇道:“先生啊,您就教教我写时文吧。”
“嘿嘿,早这样不就完了?学问是求来的,你求我一下,求我啊?”钱福回过头来贱兮兮的道。
“我求你!”大丈夫能屈能伸,徐秀努力睁大眼睛佯作可怜兮兮的道。
“哈哈哈。我就不教你写时文,你咬我呀……你个小赤佬还真咬我,松口,松口!小赤佬!”
“老匹夫!”
“小赤佬!”
小羊则捧着一捧杂草再一次淡定的路过,嘴里不住的碎碎念:“小毛啊,你要多吃点,吃的壮壮的,不然得了脑疾可不好。”
…………
站在门外,想叫门的顾清听到里面的争吵,空举着作势敲门的手无奈的垂放了下来,退后几步同徐辉道:“先生知道城南有一家医馆,大夫医术高明专治脑疾,要不请一下大夫出诊给这二人瞧瞧病?你看如何?”
徐辉也跟着顾清的脚步退后几步,听着院内的嬉闹,同顾清道:“怕脑疾者,无药可医也。”
顾清深以为同,“善,是先生考虑不周。”
两人悠悠的打道回府,不去打扰这对师徒的日常。
☆、第八章 功利
“对,这边在给一点力就好。”
陆深用一种很暧昧的姿势站在徐秀的后面,手扶着手,身贴着身,一点点的教着他练字,而徐秀没觉得有多奇怪,可能陆深整整大了他十岁缘故,也可能以前初学书法的时候老师也是手扶着手教的,并无多想。
徐秀写完一篇文后气馁的道:“我算是不可能写到陆兄您那种水平了。”自从看了陆深的字,徐秀就深深的自卑,如此铁画银钩遒劲有力的字,不是一般人能写出的。
也在记忆深处想起,这人的书法作品可是有“不朽”的评价,传留后世的书画作品虽很少,所得的评价也不高,趋于二流,如果抛开主观不去谈,不可否认,他是有明一代较为有水平的书法家这个说法总没的错。
陆深轻轻的放开了他,拍了拍他的手背温声道:“不必介怀,学弟还小呢。”
徐秀笑了笑,认真的道:“是,小弟一定努力练字。”
陶骥走进瞧了瞧徐秀的字道:“不是蛮好的嘛,学弟你就不要和他比了,你已经比绝大多数同龄人好的多了。”随即勾着他的脖子道:“今日天晴,学弟我们去不去捶丸啊。”所谓捶丸,理解成古代高尔夫即可。
徐秀皱了皱眉头,有些无奈的道:“陶二你先松开,县试就要到了呢,还玩。”陶骥耸耸肩,放开了他,“也就那样,听天由命咯,还有,我只剩下道试了。”
徐秀好笑道:“考秀才就要听天由命啦,那乡试、会试怎么办。”
陶骥拍了拍脸颊,翻白眼道:“乡试、会试?不去多想。我贵及时行乐。”继续道:“那么你们呢,就算中了进士,想干嘛?”
徐秀很自然的道:“当官啊,不管怎么说,功名总是要的,有好多好处。”的确,古代有功名在身自然是好处多多,见官不跪就是最好也最典型的区分,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功名在身和普通老百姓就不是一个阶级了。
陆深拍了拍徐秀的脑袋意味不明的道:“功利。”
又道:“功名本身外之物,有无有都没多大关系,你可知吴中大才沈周先生,石田公?”
陶骥勾住徐秀的脖子笑道:“石田先生一生不应科举,如今以古稀之年,任谁见了他都得叫一声前辈,照样威风。”
陆深道若有所思的道:“石田先生之书画,堪称当世一绝照样没有功名,学弟万万不可为功名利禄所累。”
徐秀又一次挣脱陶骥的手臂,无奈道:“石田老人我自是认识,但二位学长的说法我却不敢苟同。”
他知道那位沈周老爷子,贵为明四家之一,但怎么不说说这位爷的家世?书香门第,一生不劳作照样能够活的潇洒。
绝大多数读书人都不可能读了书不求取功名,读书在古代可是一个成本极高的事务,需要完全脱产学习。
一个普通人家往往要供养一个读书人都是极其困难的,说不定得一个家族才能供养的起一个读书人,所花费的书籍,纸张,文具,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就是有了秀才功名都不见得能够改善家庭,穷秀才数不胜数,只有继续学习,却又面临一笔庞大的费用,只有考中了举人,才能称的起一句“老爷”,人生才会得以改变,不然穷酸一辈子,只能靠给人家当私塾先生,摆个字摊什么的过过日子。
这才有了读书为做官,千里做官只为财的说法。
也导致了明中后期开放商人子弟科举,造成官商一体的严重恶果,东林党,晋商,徽商充斥朝廷,为了自家利益,全然不顾国家。
只因读书是一件成本极高的投资,普通人家很是困难,而商人很有钱,明中后期官商一体就成为了必然,可怜崇祯皇帝竟然为了一百万两银子的军饷都凑不齐而亡了国家,真是千古奇闻。
所以徐秀认真道:“二位兄长可知笔墨纸砚花费几何,书籍又得花费几何,不事劳作一年得花费几何,庶民之家一年劳作又能得几何?江南之地富庶,寻常村庄都能设下族学共请一位先生教学,若是边省请一先生又得花费几何?若入朝廷社学,束脩又得几何?朝廷恩戴生员发有廪米,又能饱食几人?望二位学长以己度人细思细想。请原谅小弟失礼。”
所列举的花费其实远远不止这些,最令家境不好的文人不爽的就是各种所谓文会,在明中叶这样太平年月,所谓文会,怎么想就是争奇斗艳,豪掷千金。
你若不去,你就没了人脉关系,若去就得咬咬牙,看看有什么东西能够典了,家里双亲是不是还有棺材本没拿出来,此些例子,林林总总。
虽不一定得你请客,但找艺人不得打赏吗,人家伺候的你舒舒服服的侍从也得打赏,一文不拔,会被嘲笑的。
说句更直接的话,自古文魁天下的状元七百位左右,寒门子弟不足十分之一,难道还不足以说明问题了吗。
陶骥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娃娃,却也不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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