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河别水去》第22章


老叟与母夜叉对视一眼,这平淡的交接却连起一片百年前的烟云萧澜。
恸花有意挽灵雀,哀雀无情尸骨寒。洋洋洒洒水墨溶宣纸磨,岁月不复染黄雪色容颜,自添几分古旧薄情。
云鬓乌发的妇人轻轻拉着男孩的手,指了指窗外玩雪的双髻小丫头,笑盈盈道:“回目,你喜欢那女孩儿吗?”
男孩抓着妇人纤长却带着厚茧的手指,拼命点头道:“喜欢!喜欢!我最喜欢画妹了!”
妇人便笑着将案几上一卷用红绳系好的白绢拆散铺开,将男孩抱起来,一字一句地教男孩读绢上的字:
“庆贵庄古氏清丈、大夫人瞿氏承晚,于化开十一年元月,定亲子古回目、庄女弟子曲入画结亲缘,以十年为约,于化开二十一年元月完婚。”
男孩古回目不知这“成亲”是什么概念,但他从画本上偷偷看来,成亲便是永远和喜欢的女孩儿在一起。
他喜欢的女孩儿曲入画就蹲在屋外玩雪。
古回目站在窗前,手指攀着窗棂,胖鼓鼓的脸颊硬是挤出去,喊道:“师妹!画妹!画画!我们成亲啦!”
妇人连忙起身将古回目抱走,一边“诶哟诶哟”叫唤着,道:“我的小祖宗喂,这事可不能张扬呀!”
院子里的丫环们都吃吃笑起来。而那曲入画毫不羞赧,朝屋里挥手道:“师兄!”
妇人将古回目轻轻推到门前,柔声道:“回目,赶紧去爹爹那里学打剑,不学完不能跟入画玩哦!”
古回目抬起脸道:“娘亲,画妹今天是要去学火候么?”
妇人:“嗯。她也要去好好学咱们庆贵庄的祖传技艺,你可不能输给她哦!”
古回目高声道:“谁输给一个小丫头了!”随即跑出门,裹紧了棉衣,朝雪地里的曲入画喊:“画妹!别偷懒了,炉子都要冷了,还玩什么雪?”
曲入画抬头愤愤道:“谁偷懒了!你瞧好,这次一定让师父称赞我!”
古回目一边回头一边扮了个鬼脸,一溜烟跑出院子外了。曲入画连忙呵了呵冻得发红的手,紧跟了上去。
妇人见两人跑远了,便转身回到烧着火的温暖屋子里。此时,门轻轻响了。
妇人莞尔:“庄主请进。”
走进来一个风华正茂的三十几岁的男子,那男子五官极其柔和,温润得有些软弱。他往大庭广众里一站,绝对没有人相信这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兵器铸家庆贵庄庄主古清丈。而这婉约的妇人,是上一代庆贵庄最出色的女弟子瞿承晚。
古清丈将瞿承晚的双手握在手中,摩挲着上面的茧子,轻叹道:“这些年来□□随我,真是苦了你。”
瞿承晚反握住对方同样粗糙的手道:“虽苦,却是我的责任,我的根所在。庆贵庄几世英明,需要庄子里上下所有人一并承担,包括我。”
古清丈点点头,话锋一转:“给回目和入画定娃娃亲。。。。。。”
瞿承晚道:“我自有安排。别看回目和入画天天跟对小冤家似的,其实感情好得很。”
古清丈道:“也好。回目虽得我亲传,心思其实不在打兵器上——他的心思在用兵器上,所以必不能修得境界。曲入画虽只是一个门外弟子,却热衷我家业。两厢相辅相成,必能使庆贵庄后续有人,名扬四海。”
瞿承晚幽幽叹了口气:“我们活了几十年了,因为容颜不改而深居简出——长生丹什么时候给他们服用?”
古清丈道:“此事拖延不得。。。。。。江南的谷王爷似乎有所作为,蠢蠢欲动了。我们庆贵庄必然会被推至风口浪尖上。这般平宁的情景,不知还能不能再现。”
瞿承晚轻蹙蛾眉道:“谷王爷叛乱。。。。。。必会牵连庆贵?”
古清丈摇摇头:“凡事皆有注定。”
旦日,古回目和曲入画因功课有成,被古清丈奖励了一颗拇指大的糖果。
但一入口,两人差点吐了出来。古清丈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咽下去。”
两人便捏着鼻子将“糖果”吞了下去,满腹疑惑地对视一眼。毕竟小孩心性,很快将这段插曲抛到了九霄云外,该玩儿玩儿,该做功课做功课,该拌嘴拌嘴,打打闹闹,静谧的冬季便在这喜气洋洋的欢笑里过去了,看上去真有那么份岁月安好现世安稳的感觉。
五月的一天,古清丈和瞿承晚亲自将两小孩送上了离京的马车,说是要去塞北找一种炼铁的矿石,当作第一次外出历练。
“回目,入画,”瞿承晚轻轻揽着两颗小脑袋,“路上小心,到了塞北,不要。。。。。。急着走,找足了再回来。。。。。。不要想爹娘,好好历练。”
送走两人的当天下午,庆贵庄便有人来报了:“江南谷王爷到访。”
古清丈长叹一声,握住瞿承晚微微颤抖的手。
那时的谷王爷名谷怀民,成年时参军,击退塔弩,立了一等军功,圣上赐他名爵,设立私府,眼下正是皇帝眼中的大红人。
谷怀民功虽高但不至于盖主,却也动了叛乱的心思。天知道谁给他的胆子。总之,要兵变总需要十全的准备。
于是在兵器这一方面,谷怀民盯上了赫赫有名的庆贵庄。
谷怀民身穿做工精良的锦袍,双手在身后背着,一双锐利的剑眸流转间便露出了野兽般的光芒。因为此行要掩人耳目,随着进来的只有几个虎视眈眈的亲卫。
庄主古清丈毕恭毕敬地请谷怀民入座,亲自奉茶,如侍人一般在旁边立着。
谷怀民打量了一下低眉顺眼的古清丈,心下不禁有些怀疑此人并非庄主。但所谓人不可貌相,真人不露面,谷怀民也暗自提高了警惕。
谷怀民道:“早闻阁下大名,今日一见竟出乎本王的意料,果然是浩浩江湖,容得百色人物。”
古清丈:“王爷过奖了。”
谷怀民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古清丈,眼里划过一丝戾气。
“今日前来,是为了和阁下谈一笔生意,”谷怀民道,“都说刻了‘灵芝拐子纹’的兵器全是出自庆贵庄,用起来削铁如泥,锐不可当。本王有一支护卫亲兵,苦于没有好刀好剑相配,若贵庄能为本王铸剑百把、铸刀百柄、□□箭矢三车,本王定有重赏。”
古清丈轻声道:“不知王爷的亲兵使不使得敝庄的剑、刀、□□箭矢?”
谷怀民眉峰一挑,语气有些不耐道:“本王亲兵武艺高强。”
古清丈继续用那柔和的语调道:“王爷,恕在下直言,‘灵芝纹’寓意喜庆,‘拐子纹’寓意富贵,庆贵庄之名由此得来。刻了‘灵芝拐子纹’的兵器,必定是用来锄奸灭邪、平定天下、创安乐之世的。但王爷的所作所为,违背了敝庄的意愿。”
谷怀民见古清丈三言两语道破了自己的意图,声音骤然冷了下来:“阁下是想推辞,然后。。。。。。落个满门抄斩?”
古清丈看了戾气上眉头的谷怀民一眼,目光中似乎隐含着悲悯意味。
“王爷过去戎马倥偬,为江山不惜献上性命。今日赋闲,不如从了自己‘怀民’的名字,赶紧放下不可能的念想,继续效力朝廷?”
谷怀民冷冷地看着古清丈的波澜不惊的脸,忽然笑道:“本王在江南有大片势力,为你封官加爵是易事。”
古清丈摇摇头:“王爷请回吧。”
谷怀民猛地一拍案几站起来,几盅不精致的茶盏被震到地上,应声碎裂。
那几个亲卫立刻将古清丈围了个水泄不通。
古清丈低下头,宛如一尊慈悲的佛像:“王爷,得罪了。”
猛然拔地跃起,手中剑光暴涨,大开大合地扫向亲卫,一改方才的柔顺,剑光泠泠,如同白虹贯日,惊雷滚滚。
几个身形退进之间,几个亲卫被打得落花流水,狼狈地倒在地上。
古清丈凝视着神色微变的谷怀民,如同在看一只路边遍体鳞伤的流浪狗。
两厢僵持了片刻,忽然有一小厮冲进厅内,张皇失措地大叫道:“庄主!几百号来历不明的人包围了庄子!很多弟子都殉命了!”
古清丈的眼里终于爆出了一丝寒光。
谷怀民忽然拔剑冲向古清丈,古清丈举剑相迎,“铮”的一声尖鸣划破空气推向了屋外。
两人过招数回,僵持不下,庄子里却已经一片混乱。
古清丈耳里充盈着弟子、家丁们的悲嚎,余光瞥见了外面的刀光剑影,剑招愈发狠厉起来。那祖传至宝剑如钩月下凡,所向披靡。
毕竟不是习武的练家子,古清丈有宝剑在手,却也渐渐支撑不住了。
谷怀民狂笑数声,道:“不知好歹之人,总是年纪轻轻就命归西天了。古清丈你竟然活了这么久,?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